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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飞得不高,才两尺高,距离亦不远,才三尺远,但却足以从船上飞到了船外。
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后,钦差大人的挺拔身躯从空中急坠,深情地望着水中倒影,直挺挺地栽了进去。
眨眼间碧绿的水面被破开,噗通声响起,碎玉般的浪花绽放出来,一瞬间后又消失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崔乾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他的头脑完全停止了运转,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然后听到对面有人在船上扯着嗓子,发出了凄厉的叫声:“钦差老爷被驾船围攻,不幸落水啦!”
又有人喊道:“是苏州读书人围攻钦差,将钦差大人撞到了水里!”
再之后,连续有人从钦差座船上跳下去,就像下饺子一样地掉进了水里,显然是奋力营救钦差大人。
幸亏官袍宽大,钦差大人漂在水面十分醒目。登时有三四人在水中围了上来,架着钦差大人浮在船边,然后船上有人七手八脚地将钦差大人救了上去。
所有来堵钦差的苏州读书人全都看傻眼了,他们胆大归胆大,却不是傻瓜。若事情被定性为钦差被围攻落水,那么性质就完全变了!
围堵钦差问话还可以看做狂妄无礼,在人治社会里可大可小,如果拥有足够舆论支持,就不算问题。但若将钦差逼到落水,那就形同造反了……从理论上说,钦差代表的是天子!
先前那钦差随从的话仿佛又在这些读书人耳边回响起来;“在下再说一次,钦差非同一般官员,乃是代天子和朝廷到地方巡行……”
大明朝奉行内重外轻、中央为贵地方为卑的制度,从中央派出来使用钦差体制的,无论是封疆大吏总督巡抚,还是代天巡狩的巡按御史,到了地方无一不是权威极重、体面尊贵的角色,方应物这种专务钦差也不例外。
一个这样的钦差,还没有进驻地方,只是路过此地便遭到围攻,然后不幸落水险些遇难,这意味着什么?别说几个读书人,就是正四品苏州知府来了也扛不住!
在炎炎夏日下,崔乾却感到手脚冰凉,宛如置身冰窖之中。当年那位前辈的剧本不是这样的啊,为什么自己就遇到了变异?
六七艘船里,有两艘船突然疯狂地掉头,疯狂地划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地冲出圈子,向远方逃掉了。
崔乾心死如灰地望了望逃之夭夭的同伴,有的人能逃,但自己能逃么?
自己和几个小伙伴刚才气势汹汹地自报家门来历,当时感觉很酷炫,现在看来就是纯傻逼啊……
第四百九十八章 滑头知府
钦差座船船舱中,方钦差自己动手,换下了湿漉漉的衣服,王英在门口看着,却并没有上前帮忙。
由于方大钦差不能适应被男人侍候,但出行又不好携带婢女之类,所以这种时候只有自己动手了。好在方大钦差是苦出身,并不在意这点动手小事。
王英满肚子话,忍不住问道:“秋哥儿何至于如此?实在有点不像是你的行径。”
方应物一边擦着脸,一边发牢骚:“在京城搞政治太压抑,天天算来算去的,好不容易出来了就肆意放纵一些!简单粗暴就好,天大地大我这钦差说了算,谁能奈我何?
不然你还想怎样?叫我这钦差放下身段,去迎合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读书人么?不给点厉害瞧瞧,那必然要让苏州狂生们看轻了!”
王英苦笑着摇摇头,“那几个读书人肯定要倒大霉了,最起码这功名是保不住了。”
方应物清洗完毕,忽然抬头问道:“你知道他们最大的错误在哪里么?”王英对这个问题莫名其妙的,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不过方应物没有卖关子的想法,很快便自问自答道:“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在水面上围堵!”
王英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如果那伙读书人是在陆地上拦路,那就不会有类似于钦差落水这种灾难性事故了。
换完衣服,方大钦差并没有当场处置那些读书人,甚至对他们什么也没有做,只下令让座船继续前行。
但其他人却没有松口气,未知的沉默最令人恐惧。这钦差又不是就此彻底别过,执行完别的差遣还会回到苏州府的。而且最可怕的是,钦差一封奏章已经送到天子案前,但地方却还不知道。
当夜方应物住宿在苏州府西南方向的一个驿站,刚刚安顿好,便见把门的方应石禀报道:“苏州府府衙遣了人快马加鞭,从陆路追赶到这里。眼下正在驿站大门外,似是要替知府挽留你,见还是不见?”
方应物挥了挥手道:“不见!本钦差的日程不需要地方过问!”
及到次日,方应物上船继续向南行,却不知走了多少里时,隐隐约约听到后面有人招呼。
王英凑到方应物身前禀报说:“后面似乎有船只追上来了,看旗号似乎是苏州府府衙的。”
方应物扶着船舷向后看去,果然见到侧后方有一艘速度较快的船只紧追不舍,一恍惚间就已经靠近了自己这座船。
此刻方应物清清楚楚的能看见,船头甲板上站着位绯袍高官,年纪四十多岁,正遥遥地朝着自己挥手。
正四品以上官服颜色为绯色,在京城绯袍官员不少见,但在地方却是很罕见的。略一思忖,方应物就猜出来了,这中年高官必定是苏州府知府,整个苏州府府衙里也只有知府官袍是这种颜色!
那边船只上有个文人打扮的高喊道:“前面可是钦差方大人?苏州府特来拜会!”
方应物犹豫片刻,对王英吩咐道:“堂堂一个四品黄堂亲自追到这里,我虽然是钦差,但这面子不好不给,且放慢速度,放后面船只跟上来再说。”
运河上两只官船一前一后,晃晃悠悠地就要靠近,然后搭上板子就能彼此往来了。
就在这时,后面那艘官船忽然停了下来,不再跟上前面那艘,两艘官船之间的距离又一次渐渐拉开了。
方应物立在船上莫名其妙,苏州府的官船怎么忽然不继续跟随了?苏州知府还站在甲板上,对着自己连连抱拳,礼节甚恭,看样子也不是要故意失礼。
方应石得了方应物示意,上前一步对着苏州府官船喊道:“追又不追,退又不退,这是为何?”
然后对面有人答道:“此地已到府界,我等来之晚矣,还请钦差大人恕罪!”
钦差座船上众人哄然失笑,原来刚才恰好过了苏州府边界,进入了南边浙江嘉兴府境内。
国朝自有法度,各府、州、县地方官是严禁擅自离开辖境的,除非朝廷有特殊命令,否则被弹劾没商量。
所以,尽管苏州知府追到了边界这里,与钦差近在咫尺,却不敢再前进一步了,正所谓咫尺天涯,不敢越雷池一步。
座船上众人忍不住指指点点地嘲弄道:“这苏州知府真是运气欠佳,想拜见钦差大人开解事情,紧赶慢赶还是差了这一步,真就差这一步啊!”
方应物望着水面若有所思,听到众人议论,忍不住开口道:“你们晓得什么,我料定,这是那知府故意为之。”
回到船舱里,方应物长长的叹口气,王英问道:“秋哥儿因何而叹息?”方应物摇摇头道:“遇到这样的滑头知府,这督粮差遣越发不好办。”
王英愣了愣,“我瞧着这府台还好,为何秋哥儿说他滑头?”
方应物冷笑几声,“这知府既担心我被读书人围堵并遇难落水后,会衔恨迁怒与他,所以要放低身段。但他又不想对我过于恭敬求全,从而导致地方士绅不满。
所以他故意拿捏着分寸,卡在边界这里追上我!如此一来,既卖了我的面子并表现出诚恳,又避免了与我直接会晤。
这样的人一看就是抱着两不得罪的心思,还偏偏能想出合用的伎俩,这不是滑头又是什么?
如果想做点事,最怕遇到的就是这样的滑头人物,滑不溜手的难以利用。相比之下,我宁可遇到脑子一根筋的正人君子,或者烂到骨头里的恶人。”
一个毫无私心的正人,可以充当最锋利的刀刃;一个烂到极点的恶人,可以直接拿来杀鸡骇猴;若遇到一个滑头,能拿他怎么办?
王英闻言目瞪口呆,细细品味觉得方应物判断非常有道理。他在方应物身边混了这么些年,自思也算小有心得,充当一下师爷没问题,但没想到今天又上了一课。
他只能暗暗感慨,官场人心深不可测,“处处是学问”这五个字绝非虚话。
第四百九十九章 人生七十古来稀
钦差座船行到杭州城,运河算是到了尽头,方应物依旧没有入城,然后从这里向西转入新安江。
此时正值一年当中草木最茂盛的时刻,方应物嫌舱中闷热,将座椅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