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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师心里毫无存在感的项成贤忍不住吐血而去,出门跑腿办事了,这边换了方应物上来见礼。
方清之这才对方应物道:“李大人今日前来拜访为父,但顺便也有话要对你说,所以为父将李大人带到这里。你好生聆听,若敢有失礼之处,自有家法处置!”
随后他又对李士实道:“不孝子承蒙李大人看顾,白日便让他侍候李大人,等我衙中无事回来再行款待。”
忙不迭地送走了父亲,方应物半是试探半是表态的对李座师说:“老师你何时到的京师?学生本该登门造访才是,怎么能让老师移驾前来?
就算来了,只需稳坐堂上,唤学生去见礼就是,怎么又移步到学生这住处?真是叫学生我无地自容,如此让别人看去,只道学生我不懂事理。”
方应物心里很明白,李士实说是今日前来拜访父亲顺便看望自己,其实可能就是找自己来的,不然李士实与父亲几乎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
事有反常即为妖啊,既然出现老师拜访学生这种有违常理的事情,那肯定是老师有求于学生了。
方应物一边想着,一边听得李座师说:“为师我去年乡试之后,一年学官任期便满了,将提学公事交付给后任,便向朝廷告了三个月假,回了南昌探望双亲。前些日子刚回到京师,所以眼下正是重新选官的时候。”
方应物知道李士实必然遇到为难地方了,左右都是要听他说出来,所以与其等他先开口,还不如自己表现得漂亮点。便很主动地问道:“可有需要学生帮忙之处?”
李士实忍不住长叹一声,去年这个时候,他肯定万万想不到自己也有跑过来求方应物的时候。不过也没啥不好意思说的,当座师招门生,不就为的这种时候么?老师不找学生帮忙,那要学生干什么?
“为师我外放一任学官,这次想回京师做京职,最好是行取到京。但是吏部那边难说话,最多也只肯给为师分守道参政,还是云贵福建的,内阁里刘次辅也从中阻碍,叫为师进退不得……”
所谓行取,就是由地方调到京师,京官比地方官贵重,即使平调也视为升迁,称为行取。李士实就是想行取到京,继续混个四品位置,但看来情况不乐观,吏部只给他苦逼的边远地区参政位置,虽然表面上升了半品,但比留京差远了。
虽然李大人还有没说清楚的地方,但是方应物却都清楚了。道理就是这么回事,李座师是首辅万安的人,而最近正是首辅次辅两边不动声色掰手腕的时候,于是李座师便遭了殃……
如果仅仅是次辅妨碍李座师,也许万首辅可以强行压制下去,但外朝六部老大、吏部天官尹旻也是山东人,与同省的刘珝刘次辅关系很不错。那么直接主管官帽子的吏部尚书与内阁次辅合力,万安即便贵为首辅肯定也难办,所以李座师才说“吏部难说话”。
吐完苦水,李士实道出真实来意:“听他人言,你就要成为刘博野刘阁老的东床快婿,可否替为师去分说一二,请刘公出面转圜?”
李士实倒是真找对了路数,一边是首辅,一边是次辅加吏部尚书,那天下有资格在中间打圆场的人寥寥无几,第三阁老刘棉花就是最适合的一个。
方应物头皮隐隐发麻,如今他对刘棉花真是发怵,早下定决心能不见就不见,不到万不得已时候决不去找刘棉花讨人情。
不料没过几天,便有老师来委托自己,纲常公义、官场伦理摆在这里,他能说一个“不”字么?只能苦笑几声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第三百零七章 女婿上门
送走了李座师,方应物叹口气。虽然他不太待见这位小家子气又有点势利的座师,但任务不能不做,能不能做成另说,至少要表现出积极去做的态度。
帮忙就帮忙罢,座师混得好点,对自己也不是坏事。但愿在本时空,他老人家别真在四十年后跟了宁王造反。
只是经验教训告诉自己,刘棉花的人情不好讨,只能硬着头皮上。不过下了决心后,方应物反而放松了,还能吃了自己不成?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方应物又抬头看了看太阳,正是午时,按照一般规律,刘吉这时候应该翘了班快到家了。所以方应物又在家里用过膳,到了午后便出门望刘府而去。
一刻钟后,方应物到了刘家,眼见此时零零散散约莫有五六人在刘府大门外候着。只有方应物被门官殷勤地请进了门房,还有座位和茶水——据说在刘家大门内外这一亩三分地上,这是正三品待遇,侍郎、寺卿以下想都不要想。
门官亲自倒了茶水,对方应物道:“我家老爷此时不在府中,今日上朝之后还没有回来。”
方应物端茶愕然,今天太阳没从西边出来罢?刘棉花居然尽忠职守不早退了?
他忍不住又想道,这门官完全可以早说,那自己转身就走了,何必请自己进来坐下喝茶后才说,简直浪费时间。
“方公子莫急莫急。”门官仿佛知道方应物的想法,“我家主母先前说过,下次方公子登门后,她想要见见公子你,小的这就进去禀报主母。”
方应物很意外,无奈道:“眼下我两手空空,如何好去见你家主母?还是下次再见罢!”门官答道:“主母说过不妨,自家人做客不用见外。”
这便是传说中的丈母娘相女婿么?方应物只能等着传唤了。又等了一会儿,从里面有人出来,引着方应物朝府内走去。一路穿堂过廊,比之前几次到访时更加深入,一直来到了后面花园里。
此时只见花园里有一群人,当中坐着的是一位年届半百的老妇人,旁边还有一位三十余岁的妇人陪坐,周围则是五六个婢女仆妇侍候着。
看这光景,应该是女人们饭后在后花园消遣。虽未见过,但方应物当然分辨得出,坐在当中的老妇人肯定就是刘棉花的正房诰命夫人,也就是自己未来的岳母,旁边那位妇人认不出来了。
被人带上前去,方应物抱拳为礼,不卑不亢地说:“晚生方应物,见过老夫人。”
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何况方应物卖相上佳、风度翩翩,又是少年有为、前途无量的神童之流人物,拿出去也是给人长脸面的货。
故而刘老夫人只看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抬手虚扶道:“都是自家人,何须多礼。”
方应物趁势站直了身子,刘老夫人又指了指旁边的美貌妇人道:“这是你刘家大兄的内室,姓蒋的,你叫她大嫂即可。”方应物又行个礼道:“见过大嫂。”
此后刘老夫人拉着方应物问东问西,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衣食住行家常话,方应物耐心而仔细地答着。两世为人大半时间都是孤儿,这种经历还是第一次有,叫他感到十分新鲜,倒没觉得烦。
方应物的态度更讨老人喜欢,一时间觉得天下良婿莫过于此。如此刘夫人又道:“你刘家两个哥哥都回了老家去,眼下都不在府中,不能喊来与你相见了。此后虽然过阵子才行婚礼,但之前可时常走动,不用见外。”
旁边那位大少奶奶蒋夫人扑哧一声笑,略尖酸地对老夫人道:“母亲这话说的迟了,之前方小哥儿也没少往府里走动罢,不然怎的让父亲认准了他。”
这话让方应物听着很不中听,好像他多么卑躬屈膝逢迎刘家似的……他方家可从来没有死皮赖脸求着刘棉花要结亲,他方应物也是少年得志不愁娶好不好?没了刘棉花,还有李东阳呢。
本来方应物要开口讽刺回去,但是又想了想,便忍住了。如今情境不同,岳母当前,自己还是表现得老实一些,赚点同情分就好。就算自己吵嘴能吵赢,那也是一个输,但凡有点情商的人也不会这么干。
所以方应物只能暗暗调整脸部肌肉,挤出几丝笑脸,对老夫人表示自己浑然不在意,很大度、很有心胸、很风轻云淡的样子。
刘夫人还以笑意,气氛没有破坏,场面依旧其乐融融。
但在这时候,突然有个小婢女从后面站了出来,抬起手指着大少奶奶,细声细气地责问道:“你这话说得浑没道理!方家小哥儿到家里来得多不多,那是老爷说了算的,轮不到你这当媳妇的说三道四!”
气氛登时僵住了,方应物连连咋舌。这个刘府好歹也是宰相人家,家里应该规矩森严才是,怎么竟然有这么逆天的小婢女?即便是再受主人家宠爱的婢女,也不能在外人面前公开顶大少奶奶的嘴罢?
这小婢女如此无礼犯上,手指头都快戳到蒋大少奶奶的鼻孔了,但周围却没人拦着,只是低垂着头,全当什么也没看到。
刘老夫人苦笑连连,伸出手一巴掌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