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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断它的脑袋,活生生把它的身体吞咽到肚里。几分钟或几个月之后他才纳闷地想到那条蛇是否有毒。接下来的一些日子,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他仅靠自己从土牢里找到的臭虫或他们偶尔抛进来的残羹剩饭过日子。一天,他吃力地把—棵枯朽的大树拖回营地之后,被允许可以摘野果充饥。就在当天的午夜,他腹泻不止不省人事,恍惚中听见他们在嘲笑他的愚蠢。
实际上兰博并没有失去理智。他在昏迷中似乎比刚被俘虏的时候还要清醒。腹泻是他刻意造成的。为了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有意吃了些野果,但数量并不多。他准备第二天出去干活时,装出痉挛不已的疼痛状,以便在把树木拖回营地时,他由于体力不支而瘫倒在地。也许,他们会让他喘歇片刻,也许看守他的士兵会把他留下,返回去叫人来把他抬走。届时,他将乘机逃走。
不过,他又考虑到此计不一定奏效。因为他的腹泻比他预期得要严重,一旦发现他不能干活,看守很可能会将他击毙,即使他成功地逃离,虚弱的身体能维持多久?他又能够跑多远?很可能会苟延残喘地饿死、病死在途中。他脑子里一片混乱,突然,他奔跑起来,在丛林里踉踉跄跄地穿行,不久在一条小溪边瘫软在地。醒来后,他奋力拽着杂草往山坡上攀登,刚登上山顶就站立不稳,摔倒在草丛里。他挣扎着走过草丛,攀向另一座斜坡,爬上去之后,却无力站立,只得匍匐在地向下面望去。他看到了山民的部落,便思忖着朝那个方向奔去。
昏迷中他感到有人在给他喂水。肯定又被那些士兵抓住了,他神志不清地想着。于是,他拼命想逃脱,但被人按住要他喝水。这不是士兵,不可能是的;他们放了他,让他在丛林里蹒跚而行。有时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土牢,只有在梦中他才感到放松。有时,他又感到自己正在和同伴们一起从飞机里往下跳,可他的降落伞无法打开,影影绰绰的群山阴森森地向自己逼近。醒来时,发现自己四肢摊开地躺在灌木丛下。太阳升起的时候,他测定了方位,向南面走去。不过,他一转念,唯恐自己弄错了时间,因为他昏沉沉地睡了一夜,不知道此刻是早晨还是晚上,也辨认不出方向是南还是北。他久久凝视着太阳,直到夕阳渐斜才宽下心来。夜幕降临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他再次昏倒。
晨曦初露时,他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几根粗大的树枝上面。他想不起自己何时逃跑的,也不明白是怎样逃脱的,但如果不逃的话,他可能早就一命呜呼了:在野兽出没的从林里形影单只、神志不清是很难侥幸活下去的。
第二天他仍待在树上,折断一些树枝伪装自己,累了就睡,饿了便细细咀嚼肉干和米饼。他惊异地发现这些食物装在系在自己脖颈后的袋子里。一定是那些村民们馈赠的,他们不仅救了他,而且还给他水喝。他节省了少许食物,爬下树来,根据落日确定方位,然后,继续向南走去。一路上他都在思索村民们为何要帮助自己,难道自己遍体鳞伤的惨状使他们动了恻隐之心?
之后,他仅在夜晚潜行,靠天上的星辰辨别方向;他吃树根、树皮、溪流里的水田芥。在漆黑的夜幕中,他常常听见附近有士兵的声音,于是便悄悄地躺在灌木丛里直到他们离去。然而,他的谵妄症时常发作并且越来越重。自动步枪“喀嚓”的上膛声常出现在他的幻想中,每当这时,他就会不由自主地翻滚到灌木中。少顷,才会意识到是自己折断树枝弄出的响声。
两周后,雨季开始了,到处是一片泥泞,热带丛林里的植物散发着腐烂的气味,连绵不断的阵雨倾盆而泻,令他难以呼吸。他不停地走,雨水猛拍着他的脸,使他感到惶惑晕眩;湿漉漉的泥浆、黏附着的树枝令他恼怒不已。在瓢泼的雨中,乌云密布不见星辰,他根本无法辨别方向,不知哪一条路通向南方,只得盲目行进。可乌云消散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一天拂晓,他醒来时看到自己在原处转了个圈。之后,他改变初衷,开始在白天行进,但小心谨慎唯恐被越军发现。日复一日,雨仍滴滴答答下个不停。
他在磅礴的大雨中走出森林,步履踉跄地穿过田野,突然有人朝他开了一枪。他绊绊跌跌地摔倒了,匍匍在地企图爬回森林。枪声再次响起,人们从草丛中跑出。
“听着,说出你的身份,”有人向他大声喝道,“要不是我看见你没有武器的话,早就一枪毙了你。站好,别动,说出你的身份。”
美国人,终于找到美国人了。他开始大笑,无法遏制地狂笑。人们把他送进了医院。一个月之后,他的歇斯底里才得以治愈。
他得知自己是十二月初落入越南北方军队手里的,可现在已是翌年的五月初了。他不清楚自己被囚禁了多久,在外逃亡了多久。不过,他的思绪常在跳伞区域和三百九十英里之外的这个美国南方基地之间飞跃闪回。他认为自己己在美国的领土上待了数天了,而夜晚他躲在丛林暗处,听到的说话声一定是美国兵,这才是令他狂笑不止的原因。
第十一章
兰博慢慢地尽可能拖延时间冲洗身体。他明白自己无法容忍提瑟用剪刀碰他的脑袋,理去他的头发。透过湿淋淋的雾气,他看见盖特拿着剪刀、刮胡膏和折叠式剃刀出现在楼梯下。刹那间,他感到自己的腹部绷紧了,焦躁不安地注视着提瑟的举动。后者用手指着写字台和椅子,对盖特说了几句话,可飞溅的水花使他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盖特从写字台前拽过一张椅子,拿出几张报纸铺在椅子下面,提瑟则转身朝淋浴间走来,隔着玻璃门大声道:“把水关棹。”
兰博假装没有听到。
提瑟向前跨了一步。“把水龙头关掉。”他重复了一遍。
兰博继续冲洗自己的手臂和胸部。黄色的消毒皂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气味。他把消毒皂涂抹在腿上,这已是第三次了。提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走到淋浴间的左面,伸手把阀门关闭。水突然停止了,兰博的腿和肩膀不由得抖动一下,提瑟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块毛巾。
“别这么慢吞吞的,你会感冒的。”提瑟说。
兰博只好蹿出了淋浴间。他明白如果自己不出来的话,提瑟就会一把将他拽出来,他不愿让提瑟碰到自己的身体。于是,他接过毛巾反复擦拭身体。一阵冷风吹过,毛巾在他的手臂上留了几道刺痕,他感到自己的睾丸缩紧了。
“再这样不停擦拭的话,就把毛巾当做衣服穿在身上好了。”提瑟冷眼观看着说。
兰博仍在擦拭。提瑟示意他坐到椅子上。兰博横跨一步闪开,后背对着椅子。刹那间,提瑟突然动了手。
他举起剪刀“咔嚓”一声剃去兰博的头发,兰博挣扎着退缩。
“别动,”提瑟喝道,“剪刀会伤着你的。”
剪刀咔咔地移动,一簇簇头发迅速地飘落在地,潮湿的地牢空气使兰博的左耳冰凉。
“你的头发可真多,”提瑟把一簇簇头发扔到报纸上。
“不一会儿,你就会觉得轻松许多。”地上的报纸浸泡在水里,转眼间就变成灰色了。
提瑟继续挥动着剪刀,兰博不时地缩起脑袋。提瑟向后退了一步,兰博转过头想知道他在干什么,提瑟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让他转回身,但兰博虚晃一下躲开了。
提瑟仍不愿放下手中的剪刀,一缕头发卡进剪刀的转轴,猛然拉紧了头皮。剧烈的疼痛令兰博再也无法忍受。他霍地转过身,气冲冲地望着提瑟。
“住手。”
“你给我坐到椅子上。”
“不准你再碰我的头发。如果你还要这么做的话,就去找个理发师来。”
“六点已过。理发师都下班了。不剪头发你就不能换这套衣服。”
“那么,我就穿自己的衣服。”
“你给我老老实实坐到椅子上去。盖特,上楼把夏力顿叫来,我对你已仁至义尽。现在不管三七二十一,像剪羊毛—样把你的头发迅速剃去。”
看起来,盖特很高兴走开。兰博竖起耳朵听见他打开门踏上楼梯,他的声音回荡在地牢里。他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可刚发生的一幕使他意识到这是在劫难逃的事实,他感到气愤填胸怒不可遏。须臾,楼梯上出现了一个人影,盖特跟在后面。兰博定神一看,认出是夏力顿,无线话务员。他赫然站在门口,庞大的身躯几乎要碰到天花板。他凶神恶煞地望着兰博,兰博感到自己的内心被他看穿了。
“有麻烦吗?”他对提瑟道,“听说你这里有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