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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太子抬起头,紧紧地握了握张斩的手。
“张将军,谢谢你。收拾行装吧,我们明天就知会连离——南下,归国!”多日以来一直郁郁寡欢的太子,终于重新振作了精神。
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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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37年末,原丹国太子自冰之国归来。在连离的掩护之下,他们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国境线上的哨卡,在黄威的眼皮底下溜回了丹国。当时无论太子、张斩还是连离都捏了一把冷汗。
回国之后,张斩立即建议与武郡王联络并前往武郡王的势力范围,但被连离阻止了。
“现在武郡王在暗,我们在明。如果我们就这么投奔他去,恐怕会给他也带来麻烦。”连离躬身答道,“殿下,请您理解,绝非武殿下怕事畏缩,而是让他继续留在暗中,才能给您最大的帮助。”
太子点点头表示理解,张斩瞪着眼睛问道:“那我们去哪?”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连离自信地一笑,“丹凤口!”
太子与张斩面面相觑。
在连离不在的时候,张斩悄悄地问太子:“殿下,我现在也开始怀疑了,连离到底值不值得信任。他带我们去丹凤口,那可是宰相与国师的眼皮底下,随时都有可能遭遇不测的。”
太子抿着嘴考虑了很久,最后说:“这一把,我赌了!既然当初选择了信任连离,跟着他回国,现在打退堂鼓,还有什么用!”
在丹凤口潜藏,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连离做了诸般安排。太子与张斩等人,深居简出,尽量减少露面,对外的各种工作都由连离来完成。连离每个月还要离开几天,去和武郡王接触。不知是连离的安排有效,还是太子的运气好,他们潜伏了近半年,都一直没有被发现。
在这段日子里,黄威也没有闲着。他带着他的亲兵在丹国与冰之国边境守株待兔,却一直没有捕获太子一行人的蛛丝马迹,直到他自己也开始怀疑,是不是太子真的已经隐藏在冰之国里准备久居了?
直到一直跟随他一起行动的国师张洛冷嘲热讽地对他说:“右军也不过就是这点水平,以前还能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现在人家都跑到你们屁股后面去了,你们还不知道!”
黄威抑制着自己的怒意,听从国师的指挥,引兵回到了丹凤口。他没能查出太子到底隐藏在哪里,只好灰头土脸地再向国师问计。
国师带着一丝轻蔑的微笑:“你只要回了丹凤口,也就不用管那么多了。你呀,乖乖地驻扎下来就好。”
“这,这怎么行?”黄威愕然,“您的意思是放着叛贼潜伏在都城里不管了吗?”
“管,怎么管?”国师眼睛一翻,反问道,“我的法术只能确定大范围,不能逐街逐道地搜索。换句话说,我现在只知道太子和张斩在丹凤口,更详细的位置我也不清楚,你让我怎么管?”
黄威垂头丧气,国师却恢复平静,摆了摆手说道:“安心吧。我们只要呆在这里,就不怕他们不自己跳出来!”
于是,黄威集结右军,就此驻扎于丹凤口城外,随时应对不测。国师也长年呆在右军之中,没有再回宫里侍侯皇上。
他知道,皇上已经不用侍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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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38年初,深夜。
太子从梦中惊醒,听到外面人声鼎沸。
“怎么回事?张斩!”他边穿衣服边叫道。张斩很快就进来,他披挂整齐,躬身说道:“殿下勿惊,外面喧哗的厉害,不知出了什么事。”
“其他人呢?连离呢?”太子一张口就问连离,是因为他知道,只要连离还在自己身旁,就不会是他出卖了自己这些人。
“连离也是刚刚醒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斩答道,“殿下,末将这就出去查看!一定打探明白,回来禀报您!”
“可是你……穿这么一身盔甲出去,岂不太醒目了?”
“殿下放心,末将不傻。外面喧嚣一片,怕是早就有军队出动了,而且乱成这个样子,也没人会多注意末将的。末将这样打扮,反而便于行动。”说完,他便推门出去了。
太子坐在床上,喃喃自语:“是啊,他也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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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斩骑着快马,径自在青石铺成的大道上飞驰。大道上拥挤着很多乱兵与百姓,他们都在嚷嚷着什么。但是说话的声音太多,张斩反而什么也听不清楚。
他继续打马狂奔,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奔向哪个方向才是正确的。但是他的心中好像有一个声音在指引着他。
往事如同皮影戏一样,缓缓地在心中流动而过。
幼年时的贫苦,父母的不幸,山中的饿虎对村子的迫害。
以及,那个他长大以后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的老师。他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应该是有过这么一位老师的,他教他刀术、剑法,教他兵学。
然后,从军,征讨四方,一步步地从小卒,成长为大将。他能感觉到,在自己内心的深处,有着那么一种渴望,一种力量。
他性如烈火,每每顶撞上司,但是却没人能够忽视他在用兵方面的天赋。因而他的人际关系虽差,晋升速度却不慢。才四十多岁,便干到了军队中的巅峰,左将军。
但是,那种力量却没有熄灭,像是一团火焰,日日夜夜燃烧在他的心间。
直到他听说太子被皇帝下旨囚禁的那一天。
承天帝身体虚弱,不谙弓马,上了年纪之后醉心于丹药之术,一心想求永生。宰相苏奇于是加意寻访,终于找到了法术深邃的张洛。两人联手,由内而外制住了整个丹国的国政,朝野无不痛恨。而这两个人最急于铲除的目标,就是承天帝唯一的儿子,太子。
当承天帝真的因为一件小事而反常地勃然大怒,并下令将太子打入死牢时,那些尚在苦苦坚持着正义真理的人们,一瞬间万念俱灰。庙堂之上哭做一团,除了宰相的死忠们,无人不对宰相与国师切齿痛恨。更有老臣当场触柱自尽,以死明志。
那些臣子们哭得直不起腰,个个倒伏在地上,乍一看上去,与触柱而死的尸体也没什么两样。他们捶胸顿足地大哭,赌咒发誓要两个奸臣不得好死。
在这一片东倒西歪的荒唐之景中,张斩站了起来。
“你们日日哭,夜夜哭,就能把那两个奸臣哭死不成!”他轻蔑地扫视周围,放声大笑。
就此,左将军张斩反出朝廷,带着左军之中忠于自己的三千人马,劫死牢救出太子,血战天街,冲破黄威的右军,幸存者仅十分之一,尚能奋起余勇,一路保护太子北上。
那是因为张斩的心中,那团火还没有熄灭。不仅没有灭,反而烧得更加炽烈。
“化身为你最恐惧的,战胜你的恐惧。你的心中有着这么一种力量,那是以恐惧为原料,而用愤怒点起的焚天烈火!”
是了,骑在马上,张斩忽然想起,这的确是自己的老师曾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那股火——那是,愤怒的力量!
张斩的马由慢行而转为小跑,越跑越快,最后撒开四蹄,狂奔了起来。他已经不在闹市之上了,周围喧嚣的人群也不见了。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下了细密的雨滴,淅淅沥沥地冲刷着这条熟悉的道路,笼罩着孤独的骑士。
他就只是这样义无反顾地策马狂奔着,不管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
四周越来越黑,直至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张斩在深夜之中却依然能够操纵坐骑准确地前行,不只是因为他太熟悉这条路——以前走过很多次,也曾经在这里血战过,这条名为“天街”的入朝必经之路。
更是因为他心里的火焰!
“他果然,来了。”在升腾的火焰前,国师保持着施展法术的动作,火焰使他的脸忽明忽暗,却抹不去他嘴角的一丝笑容。
静候在一旁的黄威什么也没说,就此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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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已到,武郡王也会如约带兵前来。”连离对着太子拱手,“太子殿下,此战关乎国运,也关乎我们所有追随您的人的命运。”
太子端坐,却掩饰不住神色中的一点焦急:“张斩还没有回来?外面如此之乱的原因,也没查清楚?”
连离罕有如此严肃的表情。他只是点了点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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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斩勒住了马,在他前面,几百骑兵列成整齐的阵势。为首的人也是全副盔甲,浑身充满了杀气。
“黄威。”张斩念出了这个名字。
黄威不说话,只是遥遥举起手中的长刀。
两个夙敌的再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