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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君,不能再喝了。”阿萝轻声说。
“我不能不喝啊,”蚩尤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阿萝说,“你知道么?黄河边还有五万的苦工……我们神农氏还有千万的子民……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质子。”
“年轻的时候我们很愚蠢啊!”蚩尤站起身来,仰天狂笑。
寂静夜空里,笑声传得最远,在偌大的涿鹿城里回荡不休,惊醒了沉睡的人们。睡梦中的妖精惊慌地睁开眼睛,不知所措地看向窗户外,窗外漆黑,疾风呼啸。
大鸿家的高台上,大鸿仍然在饮酒,蚩尤已经走了很久。
大鸿忽然一把嘴巴抽在自己脸上,留下一个血红的印子。
“大鸿,你真是一个恶心到顶的皮条客啊!”大鸿喃喃地说,“我都鄙视你来着。”
29。燃烧的罗密欧
“一只蛤蟆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扑咚扑咚跳下水;两只蛤蟆两张嘴,四只眼睛八条腿,扑咚扑咚跳下水;三只蛤蟆三张嘴,六只眼睛……”
深夜,涿鹿城静悄悄的街道上,喝醉的汉子一边扶着墙往前挪步,一边含糊不清地数蛤蟆。忽然,他踩到了脚下一块石头,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地上,手里的酒罐子也哐啷哐啷滚出很远。醉汉也不急着爬起来,趴在地下就对酒罐子伸出手去。
他忽然看见了眼前有一双脚,那双脚上穿着虎皮的战靴。酒罐被挡住了,汉子努力抬起头来,去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士兵乙一身崭新的铁虎卫服饰,看着地下的蚩尤,带着怜悯的神色。他把一只包袱搁在了蚩尤面前,蚩尤醉眼朦胧,不解地看他。
“将军,小的找了将军一天了。”士兵乙低声说,“明天大王在后土殿前迎娶云锦公主,城里的百官都要去祝贺,连百姓们都要去观礼。”
“哦。”蚩尤趴在那里晃脑袋。
“礼服小的都给将军拿来了,将军不去,小的也没办法。”士兵乙说完,让出了道路。
“礼服?”蚩尤摸了摸包袱,又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满是泥土和污垢的战袍,他笑了起来,“很久没换新衣服了。”
他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哆哆嗦嗦地解开了包袱,捧起崭新的战袍,“挺好看的。”
“呵呵。”他一边笑,一边却把新的战袍抛到一旁,连滚带爬地往前窜了几步,又拾起了失落的酒罐。
“士兵乙。”蚩尤忽然抬头。
“将军,您有什么吩咐么?”士兵乙问。
“你知道么……”蚩尤轻声说,然后是久久的沉默。
“将军……”士兵乙觉得口唇发干,他不知道这人的问题会是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大概世上所有的回答对他都是很残忍的。
“三只蛤蟆是十二条腿啊!”蚩尤忽然大笑着跳了起来,看着士兵乙木愣愣地站着,他笑得很是开心。
“跳!跳!”蚩尤蹦跳着,像是涿鹿城的孩子在小巷里玩蹦格子,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的黑暗里,“三只蛤蟆三张嘴,六只眼睛十二条腿,四只蛤蟆……”
后土殿矗立在一座百尺高台上,高台上的立木间结起了雪白的纱。因为公主喜欢白色,黄帝又下令用几百丈的白色绸帛在高台四周围成锦帐,再往外树上也无一例外地缠绕着白色丝帛,从北地运来的白色细土被夯成几百丈的迎亲道路,直通向后土殿的正门。
涿鹿城的人们被允许走近高台观礼,人人都是盛装华服,兴高采烈。连街边的乞丐都拿一点水把头发抹顺了。
文武百官,穿着朝服在高台下列队,按品级高低分作五色。四方部落都派遣使节入贺,拉供品的车辆一直排到涿鹿的西门外。当年黄帝迎娶嫘祖,轩辕部和西陵部联姻时,也不曾有如此壮观的景象。
黄帝的正妻西陵嫘祖对此沉默着,有人说以嫘祖这只河东母狮子,这次也是没办法了。涿鹿城里的小道消息说,嫘祖一直没能给黄帝生下孩子,而少昊部的公主却已经怀了大王的王子,未来的王妃又是风华绝代。
“终于……”风后没有靠近高台,只站在在远处观礼。
“嗯。”大鸿低声说。
“刑天确实已经回北方了么?”
“是,我手下的探子一直送消息来,说上个月刑天还和蛮人大战。”大鸿说,“你不要太担心,我猜刑天不会怎么样,你毕竟不是要把蚩尤杀了。”
“刑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总觉得这个人很危险。”风后说,“其实在神将中,即使你也不是刑天的对手吧?”
“我不知道,”大鸿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也觉得刑天很危险。”
“刑天上过坂泉的战场,”风后说,“杀过我们很多的将士,除了大王,我们轩辕部无人能敌。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甘心当我们的将军?他图什么?”
“我不知道。”大鸿说,“现在这个刑天和我二十多年前认识的刑天不一样。”
“蚩尤在哪里?”风后忽然想起这件事。
“你要是他,”大鸿转头看风后,“你会来么?”
“来了来了!”高台下一片兴奋的呼喊。
无数面雪白的羽扇下,娇媚而端丽的使女们簇拥着白衣胜雪的少昊部公主,沿着白土道而来,缓步登上高台。围观的人们看不清楚她无神的双眼,可都能看见风吹动长裙时,公主飘然如神仙。他们都喜欢看美人,于是大声地鼓噪欢呼。
云锦走到高台边,面对下面的千万人,她身上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美丽,让四周忽然安静下来。那美丽宁静、悠远又飘忽,让人不敢靠近。围观的人们听见自己胸膛中的心跳声。
黄帝得意地笑,这是他拥有的宝贝,他喜欢子民们羡慕的眼神。
“王妃,站在这里就可以了,”身后的使女小声提醒,“现在下面所有人都在看您,向他们招手吧。”
云锦默默点头,顺从地举目四顾。她目光所到处,每个人都觉得王妃正温和地凝视自己,让他们感激得想要俯拜下去。
“你们退后,”云锦对使女们说,“我要和他们说话。”
她挥开使女们试图阻拦的手,用脚尖试探着高台的最边缘,踏上一步,像是只凌风欲举的白鹤。
“肃静!王妃有谕!”旁边的司礼大臣急忙说,台下无数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高台上的黄帝妃。
“你在么?”沉默了很久,云锦对台下说。
司礼大臣脸色苍白,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向台下的民众宣讲王妃的谕示。而台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听见了云锦在说什么,可是没有一个人明白她的话。
“蚩尤!”云锦对台下喊,“我知道你肯定在这里的。”
涿鹿城的民众们想起了涿鹿四害之一的刀柄会和那三个叫人恨得牙痒的害群之马,黄帝妃在新婚的大典上呼唤这个男人?文武大臣都脸色苍白,就像司礼大臣,而黄帝的脸青得像块铁板。高台下依然保持着安静,云锦银铃一样的声音带着强烈的魅惑,让别人不忍心打断她。
“蚩尤,你出来!”云锦说,“我有话对你说。”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转头看着身边的人,无声地寻找那个叫蚩尤的男人。很长时间过去了,一个小小的骚动打破了寂静,有人“哦”了一声。观礼的人们自动分开,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仰望高台,默默地走出了人群。听见了那个熟悉的脚步声,云锦笑了起来,如同春花盛开。高台下的民众恍惚中都以为那笑容是为自己而发的,绝不是为了那乞丐一样、浑身散发着酒气和腐败气味的男人。
“你来啦?”云锦说,“你过来啊。”
被她甜美的声音蛊惑着,蚩尤呆呆地向前挪动步子。
“来啊,”云锦轻声说,像是哄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你再过来一点。”
最后蚩尤走到了高台下方,已经能看清高台上云锦的眼睛了,那双古镜中空荡荡的一片。
“你知道么?”云锦微笑着,她的声音仿佛一双绵软的手,轻轻抚摩蚩尤的耳垂,“我恨你!”
风起,白衣化作了风里的一片飞花。
风无声地穿行在涿鹿城的街道中,白云慵懒地游荡在蓝天里,一只无忧无虑的黄鹂在高树上独自歌唱。
早春的三月,东君方至,桃花正开。
这片美丽的春光里,云锦跃下了高台。
遥望那个白色的身影飘落,连刚刚打盹醒来的应龙都觉得心神恍惚。他想起很多年以前父亲给他说起精卫的故事,小时候,应龙总是觉得少女投向大海的一刻很残忍。长大后他杀过不少敌人,已经不去分辨一个虚无缥缈的故事是不是残忍了,渐渐地他忘记了精卫的故事。而在这个瞬间,应龙忽然记起父亲跟他讲故事时的语气,觉得飘落的云锦就像投向大海的精卫,他觉得这一刻其实很美丽,并不残忍。大海就是精卫的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