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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田瀚!”田瀚眼睛里已经没有泪水了,在这场战争中他的泪早已流光,现在能流的只是血而已。
“我哥哥他……已经……”田瀚忍住了,叫道:“不过,杨信杨校尉,他还活着!”
“啊!”郭威一惊,问道:“在哪里?”
杨信的银枪已经很久没闪现它的光芒了,所有人都很是担心,他也许已经没了体力,但这杆银枪现在对唐军来说已意味着某种信仰,某种可以激发战力与士气的信仰。
“他在哪里!”
旁边又有一个人叫道,是徐从适。
“大概……”田瀚指着东北偏北:“在那个方向吧。”
郭威的心沉了下来,那个地方,也正是回纥与契丹会合之地,是敌人兵力最密集的地方,陷入在那里杨信再想生还的机会就很低很低了。
徐从适却没有顾得这些,他很快就向那个地方冲去。
加入北庭的这场战争对他来说是个意外,会如何深地陷进去更非他所预见,他原本想,立下一点功劳就是了,用以报答郭威的知遇,用以报答这段时间来唐军的待遇,同时也是作为华夏子弟为华夏的军队尽一点力,但慢慢地他却变得越来越投入,只是内心却还是没有忘记他是要回去的。
但是在此之外他还有一个牵挂,那就是他的好朋友,他的好兄弟!尽管杨信已经决定留下,徐从适也不希望这个兄弟出事,在今天清晨出发之前两个年轻人曾约定说一个在安陇,一个在中原,彼此奋斗着并互相观望,看看谁能闯出更大的天地来。
“杨大郎,不要死在这里啊!我可不想回中原时给你老婆儿子带去的是你的噩耗!”
他一路跑到田瀚所指的那个方向的尽头处,这里刚好有一座有些摇晃的折叠台——车阵之内共有三座,其中一座位于车阵中央,另外两座位于车墙边缘,再过去就得跳入敌军了。
随着契丹与回纥骑射兵的逼近,这座成就了便利却不得不牺牲了防御强度的折叠台已经成为一座非常危险的目标,当敌军尚远时它可以增强弓弩手居高临下射箭的优势,但敌军已经杀近,弓弩手登上以铁皮车厢连接成的车墙都可以短距离接近敌军。所以弓弩手都已经从上面跳了下来,折叠台上空空的再无一人。
徐从适在最后一个弓兵爬下来后就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你干什么!”弓弩兵的队正叫道,徐从适却没有理他,他的直属上司是杨信,而杨信的直属上司是郭威,这一刻郭威没有时间来指挥徐从适,他就成了整个车阵内的一个自由人。
瞭望台上还有一些一时没法拆卸的工事,比如一排两尺高、铺垫着皮毡的木栏杆,此外就是一台很不方便的神力弩——此弩是用滑轮转动来绷紧簧弦,从而造成极为强劲的弹射力,比起神臂弩来射程还更远,在试验的时候达到五百步以上,且因为是用滑轮转动来蹦紧,所以对弓弩手的要求不高。弩箭很短,不过数寸而已,箭身与普通弩箭不同,全由金属制成,这样的箭破风力十分强,而且对目标有着极强的洞穿力。
萨迪的一个弟子制作出这台神臂弩时十分得意,然而当真正投入生产以及实战中时才发现问题多多。首先此弩射程虽远,但人的目力有限,不像投石车之流,其射程远是因为以片目标为设计对象,而用箭的话就只能杀伤点目标,可三五百步之外就算是神箭手也很难瞄准点目标的,而用来瞄准一二百步内的目标体的话,此弩就丧失了相对于普通弩箭的优势。
其次就是滑轮转动虽然使得此弩对弓弩手的体力要求不高,但却让发射的过程延长了,从装箭到搅动滑轮费时比伸臂弩长了三到五倍,而且由于制作比较繁复,整个弩机也变得笨重,如眼前的这台就是直接钉死在折叠台上,弩机后面还安了一个后座——这个笨拙的设计让唐军的弓弩手对使用此神力弩弩手戏称为“坐射手”。
最后一点就是制作工艺上的麻烦,不想后世的火枪可以通过提高热动力来增强射程,此机主要还是依靠冷动力,要以弹射力射出五百步的距离,对于簧弦的精韧度的要求便极高,自萨迪的弟子研发成第一台以来,到现在为止天策军的工坊也就制成了三台,此后就因为实战不实用、制作太麻烦、无法大规模复制而放弃。
这时徐从适却坐在了神力弩的后座上,他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整个折叠台这个地方最安全——弩机本身已经挡住了前胸大部分的要害,踏脚处又竖起了两块木板挡住了从脚到膝盖的地方,而且坐在这里也不妨碍瞭望视野。
望了望西面,北庭盆地的落日在这一刻显得异常装光,黄金色的慌忙就像为西面的远山染上了一层小麦酒,落日与西山之间的距离望过去还剩下一个巴掌那么大,附近又有几十个唐军工事兵扛着火龙枪上前喷吐烈焰,忽然砰的一声火龙枪的枪管由于使用过于频密而崩裂,火焰伴随着黑火水漏了出来,几个工事兵反而被烧伤了,旁边的民兵赶紧上来救急——用沙子将火焰扑灭,车墙之上几个被火舌燎到的盾牌手滚了下来,附近的回纥骑兵看见便朝这边冲击,徐从适大骇,想要移动神力弩向下射击时才发现无法向下瞄准——角度被限制住了,对太近的目标没办法设计!
“他娘的,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他拍了一下神力弩,却是无可奈何。
田安本来负责着车阵内的后勤指挥,这时眼看危急,拿起一个沙包整个人就跳了上去,这时候刚好有骑士借着马势冲上,田安死命地扛着沙包顶了过去!惊呼一声那个回纥摔了下去,田安也被这股冲力撞得向后就倒,摔倒在地上手骨胫骨同时折断。也多亏了这一补位,后面的民兵已经涌了上来将这个缺口挡住!
这都在拼命了!所有人都在拼命了!
徐从适在折叠台上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不过下面的战局他已经无法插手,这才记起此次来的目的。
他取出了千里镜四下寻找着杨信,可是在这乱糟糟的行伍之中,在敌我难明的战场之上,要在几万人里头找出其中一个来,那真是谈何容易!
“田瀚是不是搞错了?”
搜寻的方向稍稍偏开田瀚所指的方向,向其左右以及更远处瞭望,却见远处似乎炸开了焰火——不,是烟花!由于还是白天,而烟花升起的地方又太远,所以车阵这边的瞭望手都看不见,只有靠着千里镜的徐从适看到了!
这时候他想起了还在北轮台城时李膑说过的一段话,大意似乎是说要大家留意北面的天空,如果有烟花什么的,可能就是元帅回来的信号了。至于什么样的烟花代表什么样的意义,当时李膑也粗略说了,但徐从适没有很认真地记得,因为当时他觉得瞭望手等会更快地知道这件事情并通知大家。
“见鬼,那烟花是什么意思?元帅是不是回来了?”
他想着,向下方高呼:“喂,喂!远处有烟花!元帅可能回来了!”
他叫了两声,却没人理他!刚才李膑的诡计已经透支了全军对“元帅归来”的热情,当徐从适再这么叫嚷时——尤其是没什么信心地叫嚷时——许多人就不当一回事了。
“娘的!”徐从适骂了一声,与杨信相比他其实算是个比较斯文的人,这时却被局势搞得心烦意躁!
“杨大郎,你他娘的在哪里!”徐从适心道:“再找一圈,找不到的话,就下去!”其实他也知道,现在就算让他找到了杨信又如何?他还能冲出去救他不成?
几乎是一整天的激战让徐从适的体力消耗得极为厉害,才没那么一会托着千里镜的手都有些酸了,他干脆就将千里镜放在神力弩上,移动着弩机来寻找,没想到还挺顺手,找了一会还是没找到杨信,却见到了契丹人的大旗!大旗之下是耶律察割和耶律阮!
千里镜将远处的两个契丹大将指挥若定的情况看得分明,这些人看了徐从适就恼火,自己的战友们就是被这些狗日的契丹困得生死不明的,可惜啊,这里到那边隔得太远,自己又没长着翅膀,否则真想飞过去砍他们两刀,找不到兄弟就当是报仇!
等等!
徐从适刚想移开千里镜,忽然想起了什么!
“这个笨家伙,不知道能不能用呢!”
徐从适精于射艺,唐军中的各种弓弩器械他都玩过,这个神力弩也不例外,刚才他想帮下面忙的时候就上了弩箭簧弦,这时候瞄准了耶律察割,心想:“不知道行不行,试一试吧!”
“去死吧!姓耶律的狗契丹!”
整个弩身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