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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这些事了,你要做什么,你做去罢!”拎起了酒壶,一边仰饮一边踉跄出去了。
卢明德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低低冷笑:“在这个乱世上还讲什么忠义,西域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真是愚蠢到家了。”
他却想起了张迈刚刚下达的指令,寻思:“张大都护才是举世难逢的英主,在这样的局势下竟然能想到弃骨咄而争取格库木,真是高招!”便做了一番安排,来见格库木。
格库木是昭武族何姓人,并非焉耆的最高将领,他是一个质朴而勇敢的中年将领,能在一片混乱之中接掌防务成为高昌军队在焉耆的最高统领靠的是平日的人望。不过就作为将领来说他却显得沉稳有余、机变不足了,面对当前的乱局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如今同罗还被骨咄扣押着,城中缺乏名正言顺的一把手,作为高昌方面派来的特使卢明德的地位就凸显了出来,只是他在骨咄作乱之前就消失了很久,这时忽然出现格库木也颇为诧异,见面之后问道:“尊使,这段时间都不见你的,我们还以为你在乱军之中遇害了呢。”
卢明德笑道:“我没那么容易死掉。”
他是代表着毗伽的特使,地位和张迈在新碎叶城时差不多,本来同罗失陷他是有机会接掌焉耆军政大权的,可惜因为龟兹一事他的名声变得不大好,焉耆城中的将领对他都不敢信任。
这时格库木问他此来是有什么事情,卢明德说道:“我是代表焉耆的僧俗军民来问一下将军,准备如何带领我们走出眼前的困境。”
格库木脸上掠过一丝惭愧来,他虽然守住了局势不令恶化,但如何脱困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卢明德又道:“我听说城外张迈已经攻下了银山,是真的吗?”
格库木长嘘了一声,说:“应该是真的,银山大寨的守将我认得,他的头颅如今就挂在城外呢,安西军还用旗杆支起了一只巨大的牛角,那只牛角我也见过,就是挂在银山大寨的大厅里头的,昨日看到了人头还有这个牛角,我就知道银山确实已经被安西军攻破了。”
格库木是从小兵一路当起来的,对焉耆方圆数百里的军情、地理、人物都了如指掌。
卢明德又问:“那如果安西军对焉耆发动进攻,将军抵挡得住吗?”
格库木没什么信心,但他有十几年的军旅生涯,知道主将不能随便说泄气话,也不直接开口表示自己不行,卢明德道:“我刚刚收到消息,城外张迈已经派人入城通知骨咄,明天他就要发动攻城,到时候他从外进攻,骨咄从内进攻,要来个内外夹击呢。”
格库木一听脸色就变了,安西唐军若从外部进攻他还有几分守住城池的把握,可要是与骨咄里应外合那他肯定就挡不住了。
“尊使,你这个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嘛……”卢明德说:“我的耳目众多,何况骨咄也不太将此事当做绝密,所以我能探听到并不奇怪。再说安西军开到城外也很久了,也是时候进攻了,将军你说是吗?唉,可怜啊,若被安西军攻破了焉耆,我们焉耆城内的数万军民只怕就都要陷身于唐刀铁蹄之下了。”
格库木左思右想,实在觉得此事自己无法解决,站起身来给卢明德行了一礼说:“尊使你既然来告诉我这件事情,想必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办法不是没有,就怕将军你信不过我。”
格库木道:“既然是向尊使请教,怎么还会信不过尊使?请尊使明说吧,也给咱们焉耆的军民指出一条明路来。”
卢明德道:“如果将军能听我的,那自然最好,不但对焉耆的军民好,对将军本人尤其好。”说着却又停下。格库木再三请教,卢明德才说:“现在的局势,银山大寨被安西军占领,毗伽大汗一时之间是来不了的了。焉耆有一半落在骨咄手中,我们也没法据城防守,只要骨咄一开城门放安西唐军进来,那时候将军觉得自己能抵挡多久?三天?两天?还是一天?”
格库木默然,他是一个老兵宿将,既不至于被敌人虚晃一枪就吓倒,也不会看不到真正劲敌的强大,当初石拔逼近焉耆时他就曾出城迎击而败在对方手下,现在想想仍然觉得那一仗败得不冤,此后又见识到了慕容春华、杨易、薛复的军容,对敌我双方的战斗力有着较为准确的判断,自知唐军一旦进城,失去了墙垣的屏障以焉耆守军的士气只怕连一个晚上都扛不住。
卢明德又道:“可是局势明明这样明显了,但骨咄为何却迟迟不肯开城门放安西军进来呢?这个问题将军想过没有。”
“为什么呢?”格库木问,其实此事他也觉得奇怪,一直认为是骨咄和安西军在安排什么诡计。
“因为骨咄将焉耆城当做一件奇货了啊。”卢明德说道:“我知道他眼下还在和张迈讨价还价,现在开城门的话,功劳还不够大,所以他要等到张迈很急,急到肯答应他任何条件了,那时才会开城引安西军进城。那么他要等到什么时候呢?那就是等到毗伽逼到附近的那一刻。所以骨咄开门是肯定的事情了,现在他等待的只是一个开门的时间而已。”
格库木心中一动:“尊使是说,因为骨咄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我们还有机会等到大汗的大军到来?”
“那怎么可能!”卢明德道:“骨咄忽然背叛,大汗将来知道一定恨他入骨,所以骨咄是肯定不会让大汗得胜,他要拖到大汗逼近,却不会拖到大汗逼到城下,他要给张迈制造麻烦,却不会给大汗战胜张迈的机会,所以他一定会张迈足够的时间,只不过到了那时候我们这些人就惨了——张迈入城之时一定是局势大为紧张之时,外面大军逼近,而城内人心又未归附,你说他会怎么办?”
格库木想了一想,身子忽然一颤,失声道:“你是说,清洗?”
“嗯,多半要清洗,而且是手段毒辣的清洗。”
格库木脸色惨变,知道卢明德的推测是成立的,若换了自己刚刚得到一座据点而据点之外又开来了一个强敌,当然要设法清洗据点内的隐患,然后才好据险而守。也就是说,如果等到张迈攻破焉耆,那么焉耆军民面临的将是全体被驱逐,甚至可能是残酷的屠城!
想到这一点他忍不住叹道:“若是那样,那可怎么办?”忽然想起卢明德刚才的话来,道:“那尊使刚才又说,我们还有机会?”
卢明德道:“现在我们是还有一个机会,那就是赶在骨咄之前将焉耆献给安西军。”
格库木一怔,揉了揉耳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尊使,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赶在骨咄之前将焉耆献给安西军。”
格库木惊呼道:“你要我投降?”
“我是要将军良禽择木而栖。”卢明德说:“将军你想想,你并非回纥人,而是昭武族,焉耆是被回纥人统治,还是被唐人统治,于将军你有什么区别?”
格库木又是一怔,他生于焉耆,长于斯邦,从很小的时候焉耆就已经并入高昌,所以自然而然就成了高昌回纥的将领,但这时被卢明德一提,又觉得不无道理。
卢明德又道:“将军你也和同罗不同,你不是毗伽大汗亲自委任的,而是焉耆军民在危难之际推举出来的,所以毗伽可汗对你并没有知遇之恩,你也不需要对他负责,相反,你却有责任保护推举你做大将的焉耆军民负责,我说的没错吧?”
格库木至此点了点头:“不错。”
卢明德再道:“现在将军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战死,要么投降。将军本来就不是回纥人,又未受毗伽大汗的大恩,根本就没有必要战死——那样不会为将军博来美名,反而会让人笑话。而且拼死一战会惹来安西唐军的恼火,说不定焉耆易主之日,就是唐军屠城之时——那样焉耆城内的数万大军就相当于是死在将军手上了。”
格库木听得背脊沁出些许冷汗来,道:“可是投降的话,安西军接受么?之前我邀他说话时,我的手下还放冷箭射他呢。”
卢明德道:“那时是两军交战,将军的举措并没有错。现在骨咄跟张迈讨价还价,张大都护正恼怒着呢,如果将军抢先献出焉耆,那骨咄之前的种种作为就都成了为将军做嫁衣了,而且我听说安西唐军之中,昭武族将领受到重用的不在少数,将军如果能够献城出迎,再改汉姓取唐民,融入到安西唐军之中,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格库木转忧为喜,道:“若真能如此,我个人的功名前程是小,但能保得满城平安却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