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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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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力气,石敬瑭感念在怀,登基后曾拜他为枢密使,因丁母忧而回老家,最近丁忧期满。回到洛阳,尚未拜官,但谁也不敢轻视他。
    桑维翰笑道:“我与李深州道路相遇,听说冯老设宴款待嘉客,临时起意,便想来叨扰一杯酒喝,冯老可别嫌弃我们作不请自来之客。”
    其实他是否临时起意,冯道心里明白。在洛阳朝廷里面。其实大多数人对契丹是又惧又怕,如桑维翰这般旗帜鲜明地愿做契丹儿臣之臣者不多。在文官大佬里面,李崧在对外方略上算是他的政治同盟,相约来到,岂是偶然?
    冯道轻轻一笑,道:“得几位大驾光临,吾门蓬荜生辉矣!”
    他们这一群人。全是文人,繁文缛节自然少不了,也亏得范质本来就是儒林圈子里的人物,身处其中,游刃有余。
    ————————
    一番寒暄之后。开宴上酒,群儒坐下,酒才过一巡,就有一人站起来道:“嘉客远来,吾未有备,唯以一酒,借诗以祝。”
    刚才寒暄之时,各人早已通过姓名,这时范质循声看去,见是李崧之弟李屿,忙站起来举杯还礼,便听李屿吟道:
    ——————————
    骨肉缘枝叶,结交亦相因。
    四海皆兄弟,谁为行路人?
    况我连枝树,与子同一身。
    昔为鸳与鸯,今为参与辰。
    昔者常相近,邈若胡与秦。
    惟念今相聚,恩情日以新。
    鹿鸣思野草,可以喻嘉宾。
    我有一罇酒,欲以赠远人。
    愿子留斟酌,叙此平生亲。
    ——————————
    诗是顶级好诗,原本是送别诗,这时改了几个字,变成迎客,倒也颇为应景,鸳鸯鸟、连捆在后世是情人的代名词,在古代比喻好朋友也未成不可,至于骨肉兄弟更是要将彼此的距离拉得亲得不能再亲了。
    表面看都是好话,然而范质一听脸色就有些变了!
    这首诗出自汉魏年间《苏李诗》之一,是无名氏仿照苏武、李陵的口吻写的一组五言,钟嵘《诗品》评为上品,连杜甫也奉为圭臬,四海皆兄弟一句更是流传千古成为俗语,然而这首诗是假托苏武写给李陵的!
    李陵是谁?那是投胡的汉人!这时候把这首诗拿出来,那就是将范质比作李陵,将天策比作匈奴:“昔为鸳与鸯,今为参与辰”,参星与辰星分别位于夜空之东西,正要用于比喻天策与石晋;“昔者常相近,邈若胡与秦”,汉朝时所谓秦就是指代华夏,正如唐朝常以汉指代唐,这两句是说我们以前是一家人,但现在你却投胡人去了,咱们中间的距离就像参辰两星一样遥远。至于最后那句“愿子斟酌”中的规劝之意,更是不言自明!
    这么一首顶级好诗,放在这个场合,就是暗指天策是胡人的政权,不是华夏正统!你范质是投了胡人,做了汉奸!
    文人骂人不带脏字,若换了张迈,甚至郑渭在此,只怕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若是听了这诗就饮酒,那就是范质默认自己是进了胡人朝廷了。
    ——————————
    范质脸色之变只在须臾,瞬间便回复过来,笑道:“有唱不能无和,吾亦借先贤一诗为和。”当下吟诵,也是一首五言:
    中原初逐鹿,投笔事戎轩。
    纵然计不就,慷慨志犹存。
    杖策谒天子,驱马出关门。
    请缨系南粤,凭轼下东藩。
    郁纡陟高岫,出没望平原。
    古木鸣寒鸟,空山啼夜猿。
    既伤千里目,还惊九折魂。
    岂不惮艰险,深怀国士恩。
    季布无二诺,侯嬴重一言。
    人生感意气,功名谁复论!
    ——————————
    这首诗也是名作。是魏征的《述怀》,当初大唐初立,魏征投唐未久,潼关以东还有许多隋末的割据势力,魏征便请缨去劝降李密所领导的瓦岗军旧部。“东藩”两字用的极其毒辣,那是将东方尚未臣服的势力视为臣属了!
    范质援引此诗。那是以天策比李唐,把石晋打落到瓦岗军旧部的位置上去,加上范质此次出行正是以西使东,且张迈又确有吞并天下收拾群雄的气势,无论身份、地位还是政治背景,都贴切得不能再贴切,干脆就一个字都不改了!
    范质吟毕此诗,一饮而尽,反而是李屿僵在那里喝不下酒。
    场中又有一人站起来道:“范文素自比魏文贞。不嫌太过了么?”
    范质看去,却是石晋朝廷的左拾遗张谊,范质这次来洛阳可不是随随便便来的,出发之前天策方面就做了大量准备,鲁嘉陵更是将有关情报一股脑抛给了他,韩延徽都能知道郭漳与张迈的关系,天策的情报调查自然更加细致,范质本有宰相之才量。过目不忘,只花了一夜就牢记在心。因此知道这个张谊是桑维翰提拔的人,刚才又是陪着桑维翰前来,有此背景,其发言不问可知。
    当下笑笑道:“范质何敢比极言劝谏、偃革兴文、辅主成圣之千古镜人魏征也。不过作《述怀》时那个关心兴亡、感恩人主、誓报知遇的魏征,却正是范质的榜样!”
    张谊道:“魏征辅佐唐太宗李世民开贞观之治,成天可汗。莫非范文素也有此志?”
    范质道:“固所愿也,此为终僧志向!”
    张谊笑道:“在某看来,已经成就了一半了。”
    “哦?哪一半?”
    张谊道:“贞观之治,远在天边,但天可汗之威名。听说张龙骧早已得之!”
    李屿一听,将酒饮了,接口道:“正是正是!论武功,张龙骧既统西域,又得漠北,控弦之士何止三十万也!虽冒顿何能及也!论文治,入陇右之后,又能参照我汉家典章制度,力行汉化,其高瞻远瞩,不在魏孝文帝之下。以当世而论,恐辽主亦逊色一筹,诚然一代之雄主也,范文素得遇如此雄主,亦足称幸矣!”
    范质深深看了张谊一眼,又看了李屿一眼,忽然已完全明白对方的意图。张李二人论名望还上不了定论国是的大台面,但张谊是桑维翰的打手,李屿是李崧的弟弟,李崧是略亲契丹的,桑维翰是极亲契丹的,对方连续两炮,就是要给天策大唐扣上“胡人”的帽子!将张迈去比冒顿、魏孝文帝,那可都是胡主,听起来是称赞,里头却包藏祸心!
    在这件事情上,可是丝毫退缩不得的!
    范质正要反驳,一个声音已道:“冒顿匈奴也,以胡攻胡,而统一漠北、东胡;魏孝文帝鲜卑也,以胡而入汉!虽皆雄主,但张龙骧乃是汉家苗裔,以汉骑而略胡地,此比恐是不当。”
    范质一听大喜,这话他虽也能说,但自说自话,总不如晋廷内部的人出来说来得有力!循声看去,却是冯道的儿子工部员外郎冯可。
    这里是冯道的相府,冯道既是宰相,又是东道主,他的儿子这一出声明显是帮着张迈,场面登时诡异起来。
    桑维翰哼了一声,道:“何为胡,何为汉?”
    这个问题可就大了,而当下这个场合名为宴会,其实却是晋廷高层知识分子来了十之七八,又有外国使节在场,如此重要场合,只要错了一句便是留下终身污点,日后都可能会前途尽毁!李屿、张谊一听,马上敛袍后退,冯可也不敢答。
    冯道捻了捻胡须,道:“胡汉者,代称也。汉高建汉,极富极强,而后吾华夏子孙遂以汉自称。胡者,北之异族也,自汉以后而泛为异族之称。胡汉者,犹华夷也!”
    范质见冯道竟肯出口,心中大喜。
    桑维翰道:“若依冯老,何为华夷?”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刘昫呵呵笑道:“华者华夏,夷者蛮夷。千古共识,何须一辩?”这是要打打和场。
    桑维翰却好像不领情:“那如何甄别华夷?”
    冯道说道:“《左传正义》云: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服章为外,礼仪为内,以内以外,以礼以服。便分华夷。”
    这话说的文绉绉的,其实就是说“礼仪”是华夏的内核,“服装”是华夏的外表,从礼仪和服装这两个方面,就可以分辨出一个民族是华夏还是蛮夷了。
    桑维翰道:“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其是华是夷?”
    冯道说道:“胡服骑射,用于征战,战场权宜之计罢了。即其日常起居,则未变也。《汉书》云:‘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发左衽,其与中国殊章服,异习俗,饮食不同,言语不通,逐草随畜,射猎为生。’赵人以胡服利于战场而用之,日常则何尝披发?何尝左衽?风俗何尝有异?饮食何尝有变?言语何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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