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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眼下的大金朝廷已是山穷水尽,非但王公贵戚纷纷出奔,甚至连皇帝都无心坚守,带着侍卫嫔妃出京逃走了。庆王手里能够用于卫戍帝都的兵马,自然也要大打折扣。
首先,在九月底的第一次南京攻防战之中,京城内外的驻防兵马,就已经损失惨重了。
——零星布置在城外各处行宫、皇陵的数百名皇家侍卫,被革命党起义者轻易地各个击破,最终全军覆没;然后是长久不习战事的禁军第二镇,在夜间哗变溃散,不战自灭;连带着费立国大学士手下最后一点还有战斗力的驻京绿营兵,也跟着在一片混乱中被李华梅亲自提兵击垮,就此荡然无存。
之后的两个月内,由于满朝文武一齐笃信魔教的缘故,户部好不容易募集起来的一点军费,全都送给了诸位魔教大师兄、大师姐,让他们去起香坛、办法事。而朝廷官军的损失,却丝毫没有得到恢复和补充。
再接下来,庆王奉旨挂帅出征,指挥安徽、江西绿营兵攻打镇江。为此,他非但带上了自家庆王府的全部亲兵和家将,在临行之前,康德皇帝还拨给了他一千皇家侍卫,以壮行色……结果,在那一夜突如其来的大溃败之中,倒霉的庆王把这些兵马给丢得是干干净净,几乎是单身逃了出来。
然后,康德皇帝与六宫嫔妃、亲信宠臣出京“西狩”,为了保护御驾,还带走了两千六百名最精锐的皇家侍卫,在这之前,又零星逃走了一些胆小鬼,还有一部分人已经被派到皖南去给御驾打前站……因此,皇帝最后留在城内,交给庆王这个南京留守的皇家侍卫亲军,就只剩下了非常可怜的二百余人。
至于步军统领衙门的五千巡城兵,由于一直以敲诈勒索京畿商贩为生,素来都是滑头得不能再滑头,对朝廷的忠心基本没有,趋利避害的心思却绝对是一等一的——从十一月三十日开始,就以每天一千人的速度,从京中逃散消失。等到十二月五日,康德皇帝御驾出京的时候,非但寻常士兵已经逃得干干净净,连九门提督和各营管带都不见了踪影,整个步军统领衙门里面,一时间空荡荡得能跑老鼠。
至于以城中旗人为主的禁军第一镇,倒是没怎么逃跑,因为纵然要逃也无处可去。但禁军第一镇原本的空额就高达七成,士兵们不要说出操,连点卯都很少,基本上就跟寻常老百姓差不多,实际战斗力基本为零,能站在城墙上助威,就已经很不错了。
更要命的是,由于管理废弛,军中的马匹盔甲和火器弹药,早已被盗卖或私分得干干净净。连军旗、军装和兵符印信,都已经在不知何时被人偷了去……像这样扑街的队伍,真的能上前线打仗吗?
因此,在盘点了一番家底之后,庆王殿下异常沮丧地发现,自己手下基本就等于是没有兵。
幸好,虽然兵是没有,但钱倒还有一些——康德皇帝出京“西狩”的时候,匆匆搜括了一番内库,把比较容易搬运的金银珠宝和名家字画,全都装车运走,而相对笨重累赘的铜钱、布匹,则都留给庆王充作军费。经过一番清点之后,共有铜钱三十万吊(1吊=1000文),粗布一万五千匹,勉强还够用一阵子。
一百十二、最后的挣扎(下)
看看手头好歹还有一点款子可用,庆王就下令火速成立南京筹防局,严格来说应该是守城局,命人在最热闹的街头竖起旗帜,打算临时招募一批士兵来救急。
但问题是,庆王府上那些比较得力的管事和家将,此时都已经在镇江战场上失陷,所以他只得勉强起用感觉不怎么可靠的内务府官员,让这帮滑头痞子来负责招兵之事。
虽然这种搞法根本就是在临阵磨枪,但由于有每人十吊铜钱、两匹粗布的安家费当场发放,因此这一工作最初展开得还算顺利,光是在十二月五日这一天,就招募到新军两千,堪称是成绩斐然。
谁知庆王还没来得及高兴,待到十二月六日上午,敌军在紫金山出现之后,刚刚招募到的两千新军,居然眨眼间就一哄而散,而负责招兵的内务府官员,也都不见了踪影!
原来,这些所谓的“新军”,其实都是一些无业游民和二流子,而一帮负责办事的内务府官员,也都趁机捞足了油水,凑够了跑路的盘缠。然后全都抢在敌军到来之前,一齐溜之大吉……
更要命的是,这些内务府官员在跑路前夕,居然还没忘了最后再侵吞一次国有资产,私分了剩下那些用于招兵备战的铜钱和粗布,让可怜的庆王殿下一时间人财两失,差一点气到吐血。
在紧急募兵的同时,鉴于城内武库空空,缺乏兵器可用的悲催局面,庆王又从几乎逃散一空的朝廷六部里面,拨拉出几个读书读傻了脑子,口口声声说要一死报国的老翰林,让这些老当益壮的“末世孤臣”发挥余热,再为朝廷效一次力,担任一回搬运工工头,监督城中民夫运送一批小石块到城楼上。
按照庆王殿下的盘算,这样一来,等到敌军打到城下的时候,就算是什么兵器都没有,守将也可以命令手无寸铁的士兵们,把这些小石头给丢下去,作为菜鸟级的手榴弹,勉强凑合着使用。
然而,老天爷似乎是担心庆王心胸太开阔,一时半会儿气不死似的,当南京筹防局新募的两千兵马,在半天之内卷了饷钱尽数逃散之后,那些负责搬运石头的老翰林,紧接着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十二月六日下午,这帮老头们兴冲冲地回来报告说,搬运石头的工作已经超额完成因为他们觉得小石头的威力不够,所以特意精选了大量巨石,征发民夫“嗨哟嗨哟”地拖了上去……
庆王赶紧爬上城头一看,哟!这每块石头都有上百斤了,谁有这么大的力气掷下城去?顿时气得无语。
如此这般地倒腾了几天,康德皇帝留下的一点款子,很快被庆王花完,但城防还是丝毫没有得到加强——因为没有水师,江防被迫完全放弃,西洋舰队的侦察快艇,都已经三天两头地深入秦淮河游荡了;而由于兵力单薄,郊外的天保城、石头城要塞也被迫统统放弃,对外界的交通线一时间完全中断。
唯一取得的成绩,就是抢在敌军攻城之前,用土袋把十三座城门都给统统封死了而已。
但这丝毫无法让人感到安心——因为从十二月七日起,一直游荡在江面上的西洋舰队,以及占领了郊外天保城要塞的西洋炮兵,就开始断断续续地用实心弹轰击南京城,搞得全城一日数惊。庆王完颜那桐闻讯之后,也是大惊失色,赶紧登城督战,然后看看城头上也有不少火炮,便下令开炮对射。
但问题是,原本的城防炮兵,此时早已逃散一空。庆王只得让身边的皇家侍卫们外行充内行,摸索着想办法开炮。然后因为技术太生疏,火炮本身的质量也差,又没有熟手指导,结果轰轰烈烈地打了一整天,除了造成五起炸膛事故,浪费掉上千斤火药,导致皇家侍卫减员十余名之外,根本没有打死一个敌人!
可是,眼看着城内的人心更加惶恐不安,为了给自己这边壮胆,纵然被连番炸膛给吓到半死的皇家侍卫们百般劝阻,甚至坚决抗命,庆王殿下还是死活不肯停炮,哪怕明知道打不死几个敌人,也一定要这样虚张声势下去。
最后,两边只得各让一步:炮击不能停止,但皇家侍卫也不能继续送死!
所以,庆王就只能捏着鼻子从监狱里提出一帮囚犯,让他们在皇家侍卫的监督之下,懵懵懂懂地填药、装弹、点火、射击……于是,城防火炮的炸膛事故更加频繁,而炮击的准头和战果,也就更不能指望了。
与此同时,南京城中的大部分八旗子弟,看着三天两头落进街坊间的炮弹,都已经觉得大势已去、万念俱灰,只是一门心思地酗酒嫖妓并且大抽鸦片烟,天天都有人死于马上风、酒精中毒或吸毒过量……
一小部分还有些血性的满洲旗人,则是在家里翻箱倒柜,把地窖里那些早已生锈的祖传铠甲、佩刀,统统都给挖了出来。万一实在找不到像样的兵器,就用木棍绑上磨尖的小刀,或者削尖了竹子做成竹枪,然后气势汹汹地声称要跟洋夷乱党决一死战……但只要一听到城头炮响,还是会立即缩进地窖里。
就这样,南京城又在隆隆的炮声中熬了几天。担任南京留守的庆王,除了抓住几个态度过激的街头流氓,当成通敌的奸细杀掉泄愤外,基本上就只是一直在忙着用火药弄出声响,给自己提神壮胆而已。
然后,在十二月十二日,这一切麻木、荒诞、癫狂和悲催的末世图景,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