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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原听了高起潜说的事情经过。摇着头道:“内官中竟也有逼jiān、逼为菜户这等事,真是稀奇。又道:“那邱乘云在云南做矿税监时当地百姓就是怨声载道,路过石柱土司地界时因索贿不成就诬陷石柱宣抚使马千乘劫官银。致马千乘含恨而死。这人回到宫中竟升印绶监掌印太监了!”
高起潜道:“就是因为当年石柱土司的事,邱乘云就对我干爹很不满呢。见面说话都是带刺的。”
庶吉士倪元璐最近在研究佛法,这时插话道:“唐代僧人寒山与拾得问答,寒山问‘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恶我、骗我,又如何处?’拾得答‘只是忍他、让他、由他、任他、耐他、敬他,再过十年,你再看他。’”
高起潜很聪明,明白倪元璐的意思,说道:“那邱乘云十年前就很威风了,被邱乘云欺负过的人不少,十年过去了,再看邱乘云,依旧很威风,这怎么说?”
倪元璐笑了起来:“你这小太监有点意思,拾得所说的十年是指十几年、几十年,作恶之人必有报应。”
张原笑道:“若是几十年,那恶人也寿终正寝了,来世是不是贬为三恶道我们不清楚,现世是风光了,那些遭欺负的就没了翻身之rì,佛法劝惩成了空言。”
高起潜连连点头道:“张先生说得极是,邱乘云那种人就该马上遭到报应。”
张原道:“马上就报应不大可能,再等几年肯定就有报应。”心想也就三、四年的时间,钟公公再忍忍吧,到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张岱见前海这一带景致不错,待月亮升上来必更有可观,便道:“这里赏月应该不错,既然钟公公不在这里,那我们自己去酒店订起酒食来,就在这岸边赏月谈天。”
高起潜忙道:“我干爹早已准备好了酒食款待诸位大人,由小的领诸位大人去,就在后院,正对着前海,赏月最佳。”
到了钟太监外宅的后院,就见桂树飘香,玉簪花、海棠花盛开,临前海的东岸,搭着一溜卷棚,摆着十来条黄花梨木食案,食案两边是蒲团,布置颇有汉魏六朝古风,jīng美酒食和时令瓜果很快摆放上来,厨子原是宫中御厨,烹调甚jīng,烧制的黄羊、花鹅、鲥鱼尤为美味,酒是金茎露和太禧白,茶是建宁贡茶,十余名婢仆随时听命侍候。
夕阳缀在山巅,前海倒映金光,对岸的佛寺岿然尊严,天宇明净,秋风飒飒,翰社诸友大都来自江南,第一次赏玩北国的秋,一个个兴致颇高,吟诗作赋是少不的,庶吉士本就有作诗的课业,每月要上交三首诗。
张原与文震孟、钱士升、洪承畴四人品茶说话,说起昨rì邸报沈榷要驱逐泰西传教士的奏疏,文震孟等人都觉得沈榷说的“私改历法,变乱道统,诳诱愚民,志将移国”是危言耸听,翰社同仁受张原影响,对西学颇有接触,又都比较年轻,肯接受新知识、新事物,对沈榷这种己之所yù施之于人的做法颇为不满,沈榷是佛教徒,岂不知当年佛教传入中原也是历经劫难,若都象沈榷这般态度,那佛教在大明也不应有立足之地,翰社诸人与张原一样,并非重视天主教,而是重视那些耶稣教士带来的知识、眼界以及一种新气象,这与东林、翰社提倡的经世致用之学也是相辅相成的——
张原把他写的为西学辩护疏给诸友传看,文震孟和钱士升当即表示他们也会写奏疏支持张原,翰林本就有议政咨询、商榷政务的权力,翰林院原是内阁的一部分,殿阁大学士可直接入内阁辅政,只是翰林院从文华殿搬到皇城外之后,这种权力无形中萎缩了,以致于到现在只是喝茶看报做和事佬所谓养声望——
不但翰林院有参政议政的权力,就是庶吉士也可对朝政发表意见,庶吉士与翰林一样是储相,正言谠论,补益时政,正是一个有志向的庶吉士应该做的,倪元璐、张岱也说要上书支持徐光启、张原同沈榷等人辩论,这场辩论若能举行,其jīng彩程度将不逊于《盐铁论》、《无神论》这些史上著名的大辩论。
这时高起潜赶来禀报说他干爹钟太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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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如今却忆江南乐 第四百一十七章 大明特色
已经是戌时初刻,一轮皎月从德胜门东南面的龙华寺方向升上来,前海、后海附近的十余座佛寺钟鼓声彼此相应,营造出一种宁静祥和的气氛,无须钟鼓声催促,月光已经铺洒下来,暮色被泠泠清辉扫净,天地间、水云间、花树间、眉目间,融融澄澄,如薄霜轻拂,肝胆冰雪——
钟太监来到后院向翰社诸人敬酒祝贺佳节,见在场的有翰林、庶吉士,有新任京官、观政进士,还有祁彪佳这样的少年举人,高谈阔论,酒香飘溢,钟太监心头的郁闷稍解,京中太监即便是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也不能请到这么多清贵名流赴宴,这当然是张原给他的面子——
钟太监也知趣,知道如今不比当日在杭州总理织造衙门时那些地方官要奉承他,现在这些翰林、京官若不是因为张原的缘故哪个会搭理他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太监,所以向众人一一寒暄后,他便退出卷棚,让这些翰社才俊自由饮酒交谈,只请张原随他到侧厅说话。
张原跟着钟太监到侧厅,却见客印月也在厅上,正独自拈个小酒杯在喝闷酒,蹙着眉,眼眸眯起狭长,张原拱手道:“客嬷嬷,昨夜受惊了,事情可调停好了没有?”
客印月赶紧起身向张原还礼,委委屈屈地道:“算是调停好了吧,就是让钟公公破财了。”
钟太监有些尴尬,对张原道:“邱乘云仗着人多势众,咬定是客嬷嬷打了他干儿子,到内官监大吵大闹,最后内官监掌印宋晋调停,*百度雅骚吧威武*让杂家赔了邱乘云一百两银子了事。”又道:“这事若发生在三个月前,只怕更麻烦。”
张原明白钟太监的意思,是说如果没有梃击案使得东宫地位提升,邱乘云更要借此事羞辱他和客印月。张原宽慰道:“公公莫与那等没眼力的蠢人一般见识。敢调戏客嬷嬷,简直是不知死活——”稍觉不妥,闭了嘴。
客印月却已经舒眉展颜欢笑起来,说道:“调戏小妇人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靠钟公公帮忙才勉强躲过一劫。”
钟太监恨恨道:“邱乘云数次对杂家冷嘲热讽,这次想做白浪子强与客嬷嬷对食,客嬷嬷不允,就反诬客嬷嬷打了他干儿子,哼。此仇不报……”
客印月道:“我倒真是打了那两个拦路的乌木牌几个耳光,两个腌臜货竟想拖我到北花房去弄我,还好我不是娇滴滴裹脚妇人,大脚板保定农妇也有两把子力气,不然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张原微笑着打量客印月,打了两个年轻内侍又能脱身,身手不错啊,这妇人到底是何身份实在让人猜测不透。是不是侯二的妻子还不确定。不过既然能做皇长孙的乳娘,曾经分娩是肯定的,不然哪来的奶水,客印月十一年前就进宫了,若果真有什么目的,实在是太沉得住气了,张原虽知客印月来历有些不明不白,却并未感到多大的威胁。因为他知道客印月对皇长孙朱由校是很爱护的,客印月不奶自己的儿子侯国兴,却奶朱由校,就算有求富贵或别的目的,一个从小奶大的孩子怎么都有感情的,对张原而言,只要客印月对朱由校好。那别的都好说——
钟太监越想越憋屈,说道:“邱乘云欺人太甚,藐视我东宫的人,张修撰可有什么应对之策教教杂家,这口气实在难忍,客嬷嬷你说是不是?”
客印月道:“是,小妇人昨夜哭了半宿,若张先生肯帮忙,小妇人感激不尽。”那双水汪汪大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张原。
张原心道:“我可以为巩固东宫地位出谋划策,你们太监争风吃醋也要我帮忙,那我这个翰林官也太没品了。”一时沉吟未答。
钟太监立知自己把张原牵扯到内官纠纷不妥,赶忙道:“张修撰是外廷官,鞭长莫及啊,客嬷嬷,莫让这等小事烦了张修撰——”
客印月却依旧凝目看着张原,张原开口道:“想要立即报复回去不可能,还得忍,但我看那个邱乘云行事嚣张,似乎很会得罪人,钟公公可慢慢收集他的过错,找好机会迎头一击打倒在地让其不得翻身这才痛快,现在赔一百两银子又算得什么。”
钟太监道:“邱乘云得罪人是不少,但他对有权有势的太监巴结起来也是很卖力的,还有,邱乘云与郑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