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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社员中式者就达到了十人,翰社在朝中势力初见端倪——
虽然复试榜单上只有文震孟六人的名字,但张原在这次复试第一的消息依然很快传扬开来,张原的声望在今科八千考生中如日中天,还有,沈同和复试首艺抄袭张原已刊刻印行的旧作,更是成为笑谈,可惜杨石香还没把书铺开到京城来,不然张原的那本时文集子就要京城纸贵——
就在复试放榜的当日午后,今科会元沈同和被拘捕下至刑部审问,因为本月十五日就是殿试之期,万历皇帝传旨三日内查清沈同和舞弊经过,其实不须三日,沈同和自幼娇生惯养、锦衣玉食,没吃过苦头,虽然此前赵鸣阳叮嘱他要死咬住复试时因为心情恶劣以致文理荒悖,但面对凶狠狰狞的刑部狱吏,还没动刑沈同和就已吓得魂不附体,一五一十全部招供,安排他与赵鸣阳号舍相邻的正是礼部郎中周应秋,还有一位姓房的礼部从八品副使也是同谋,为通关节,沈同和送了周应秋纹银六千两,至于两个号军,是临时每人给了十两银子——
铁证如山,正五品礼部郎中周应秋终于锒铛入狱,下一步就是追查贡院纵火案,赵鸣阳也随即被拿问,今科会元和第七名被取消,会试没有会元,这是大明朝开科取士两百多年来从未有之事,内阁次辅吴道南和礼部尚书刘楚先联名上疏万历帝,要以张原补会元,但万历皇帝未予批复——
张原对自己能否补会元并未多在意,会元只是虚名,关键是殿试要发挥出色,他现在全力为殿试做准备,殿试只考一篇策文,由皇帝亲制策问,一般都是皇帝比较关心的国计民生问题,内政、外交、财赋、贸易都有可能,但到了万历末年,廷试对策已经有些变质,策问多系君德君心、圣学圣政等浮夸虚言,应试者只须依照固定套路写些大话、空话、恭维话就能顺利通过殿试,殿试不会黜落应试者,只按策文排定三甲名次——
张原自三元连捷成为秀才后,花在制艺上的工夫就相对减少了一些,而对大明朝的种种政策和现状加意留心,他的远见卓识不是别人能比的,这次殿试他没打算写一些恭维称颂的陈词滥调,他要写出真知灼见来,书生救国从此始——
三月十三日,司礼监传出万历皇帝钦点的读卷官和执事官,读卷官由内阁两位辅臣、六部尚书、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的正官,还有詹士府、翰林院堂官共十四人组成,监试官为监察御史两员、掌卷官为工部员外郎、受卷官为工部主事、弥封官为秘书监监丞、对读官为尚宝司司丞和翰林院编修两员,其余监门官、巡绰官以镇抚司千户担任——
……
三月十四日寅时末,张原早早起床沐浴,穆真真为他搓干湿发,服侍他穿戴上昨日礼部统一发放的袍服冠靴,考篮依旧备上笔、墨、砚——
天还没亮,灯火摇曳,穆真真看着衣履一新的少爷显得很轻松的样子,殿试没有会试紧张啊,问:“少爷要不要带几个宛平李子去吃?”
张原喜欢吃那种李子,这时却摇头道:“殿试回来再吃,考试时肚子宜空,撑得饱饱的就不想事了。”
叩门声响起,商周祚的声音道:“介子,准备得如何了,一起用匾食,我与你一道去承天门。”
张原食用了半碗肉馅匾食,天已经亮了,与内兄商周祚一起出门,景徽送出二道门,对张原道:“张公子姑父,这回在皇帝面前考,没人敢害你了,一定考个状元哦。”
张原回头,小姑娘前发剪得平平的,整齐的发梢刚好压在眉毛上,乌黑的发、秀气的眉、清亮的双眸、笑着抿起来的嘴唇,非常可爱,依稀有其小姑姑澹然的影子,张原心想:“若澹然这次为我生的是女儿,不知会不会有点象小徽?”笑应道:“好,一定努力。”
商周祚含着笑,心想妹婿这次状元不敢说,一甲前三是很有可能的——
马车驶到大明门外天才大亮,张原提着考篮下车,到礼部大堂集龠合,按会试名次排队,张原会试是第六名,现在排在第五,排前四位的分别是来复、贺逢圣、钱士升和洪承畴,复试中式的文震孟六人排在最末,总计三百四十八人,在礼部右侍郎何宗彦和五经房官带领下走过千步廊和金水白玉桥,来到承天门外——
承天门今日除了惯常值守的金吾卫之外,还有锦衣卫的大汉将军两百名,大汉将军并非真的是将军,也是殿廷卫士,这些大汉将军个个身高近六尺,风翅盔、黄金甲,高大雄壮,威风凛凛,整齐排在承天门两侧,手按刀柄,盯着从他们面前走过的考生|百度雅骚吧威武|——
这次搜检不以书籍夹带为主,而是搜有没有带武器,这只是防个万一,哪个考生会带刀剑进皇宫呢,这不是找死吗?
搜检后,五经房官留在大门外,三百四十八名考生跟着何侍郎进承天门、端门、过六科廊,再进午门,两边都有金吾、羽林卫排队像是迎接又像是监视——
午门右首是会极门,里面就是内阁直房、文华殿和御药房,左首是归极门,正对过去巍峨的门楼就是皇极门,嘉靖前叫奉天门,此时,那数丈高的朱漆大门还紧闭着,众考生鸦雀无声,等了片刻,朝阳从御药房那边照过来,但听得鼓乐声大作,大门徐徐大开,站在前面的张原就看到皇极殿前的广场和广场尽头那建在三层石台上的皇极殿,虽然从大门这边离皇极殿还有一里路,但那种雄伟壮丽的皇家气派已经笼罩过来,让人生出庄严肃穆之感。
何侍郎领着众考生走过青石铺就的殿前广场,立在丹陛外,随后是以方从哲、吴道南两位阁臣为首的十四名读卷官和数十名执事官进来立在丹陛内,按祖制皇帝是要升殿接受百官行礼的并当场赐策题的,但万历皇帝已经多年不上朝,近几科殿试都没有来,今科也不例外,两位阁臣领着众官摆样子向皇帝宝座行叩拜礼,三百四十八名考生也五拜三叩头,然后两边侍立——
光禄寺的官员早已将三百四十八张考案整整齐齐摆放在大殿上,这皇极殿广三十二丈、深十六丈,宏大高阔,容纳近四百张考案绰绰有余,众考生依序入座,开始磨墨等候发卷——
十四位读卷官昨夜就待在文华殿,各拟了一道策题,让司礼监的秉笔太监送往乾清宫由皇帝御笔圈定一题,然后密封送还内阁,就在内阁大堂命内官监的内侍当场印刷了三百四十八份,印题时内外门隔绝,绝不允许策题事先泄露出去——
策题发下来了,张原凝目看时,卷首印着的策题是:“制曰:朕自承嗣大统,夙夜惓惓,惟欲正大纲而举万目,修仁恩惠政洽于海内,使人伦明于上,风俗厚于下,百姓富庶无失所之忧,然比年各省灾荒频仍,朕心焦虑,救灾备荒,殊少良策,诸士子有弥灾致祥、为朕分忧之策,请明著于篇,毋泛毋略,朕将亲览焉。”
卷二 如今却忆江南乐 第三百七十四章 冰河说与万言书
万历皇帝这次出的廷试题显然与去年年底的举人联名龠上书赈灾山东有关,年来江南江北旱涝频繁,报灾蠲免的奏书一日数道,深宫里的万历皇帝想要无为而治也烦,所以就以殿试策问向丙辰科这三百四十八名中式士子垂询对策,当然,若对策只是盯着皇帝内库的银子,那果断没有好名次,三甲垫底吧——
张原看到廷试题,简直大喜,终于不用代圣贤立言写那些于世无补的八股文,可以洋洋洒洒写一篇自己一直想写的经世致用的宏文了,对大明朝救灾备荒的问题张原可谓思虑深广,他心里很清楚要救国除了加强军备抵御满奴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应付天灾民变,没有大规模的流民动乱,满奴就不会有机会入主中原,攘外必先安内啊。
一砚玄香墨,墨气盈鼻,紫竹管湖笔,在指间轻轻一捻,浸墨的笔尖在草卷上轻盈跳动,一个个精致小楷争先恐后从笔尖流淌而出,张原写道:“臣对臣闻:古昔帝王之治,不外乎养民也。在尧之时,亲睦九族,以广爱敬之恩、以厚朋友之伦;在舜之时,底豫瞽叟、克谐敖象,而父子之位定、兄弟之化成也;三代而下,汉、魏、唐、宋,劝课农桑、修广学校,其于养民则一也。至我朝高皇帝,起于陇亩,深知民间疾苦,在位数十年,轻徭薄税,为民解忧,每于朝臣道及农夫耕作之苦,至于泣下。农为国本,百需皆其所出,农若不能安其业,则国危矣……”
皇极殿深广宏敞,数百人执笔在纸上写字,汇聚一种奇妙的声响,仿佛春草萌芽生机滋长,又似暗夜细雨润物无声,上午的阳光从大殿东面的雕花长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