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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欢喜又惋惜,徐渭与西张是世jiāo,徐渭杀妻,是张汝霖之父张元汴营救出狱的,徐渭的书画诗文成就极高,但才高命蹇,艺术价值尚不被时人认识——
张原便去看管书楼的仆人那里登记了一下所借何书,携书过投醪河,回到自家宅院,这才知道姐姐张若曦和穆真真去砎园了,皱了皱眉,心道:“王微聪慧灵敏,善解人意,应该能应付得了我老姐,我老姐看似有些泼辣,其实是很好说话的,我了解老姐。”
宗翼善在前厅等着,与张原一道去府学宫儒学大堂,数百翰社同仁济济一堂,正热烈讨论,见张原到来,便齐声恭请张社首升座开讲,张原也就不客气,说道:“世教衰微,士子只务八股,不通经史,即便侥幸中式,登明堂不能致君,长郡邑不知泽|民,人材日下,吏治日坏,皆由于此,张原不才,愿与同社诸君共兴复古学,与世为体、志在世道——”
张原所谓的兴复古学,其实是借古学那旗帜,旧瓶装新酒,理念都是新的,他从读经、读史,讲到当今时事,讲到泰西诸国日新月异的科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了一个多时辰,张原谈到的很多事物都是在座诸生闻所未闻的,午饭后,继续讲,这回是以问难形式,张原请黄尊素和宗翼善助他,在座数百诸生就八股、经史、民生、时政诸多问题向张原三人提问,气氛热烈,持续到日暮时分才散,直到这时张原这才发现高攀龙悄然坐在大堂一角旁听,张原赶忙上前告罪,高攀龙笑道:“贵社人才济济啊,张公子更是说得极好,让高某大开眼界,‘经以穷理、史以证事’,还有泰西诸国事,张公子竟了如指掌,张公子与泰西传教士有往来?”
张原道:“在下méng同mén徐子先赠《几何原本》、《泰西水法》等书籍,又与南京耶稣会长王丰肃有过jiāo谈,所以对西学有点了解。”
高攀龙道:“王丰肃曾来东林书院拜访过,其人学问不如利公。”
利公便是利玛窦,东林学人对利玛窦评价很好,誉为泰西大儒——
张原道:“先生说得是,那王丰肃只热心传教,道德学问不甚通达。”又请高攀龙、邹元标明日来府学宫为翰社诸生讲学,高攀龙欣然答允。
出府学宫大mén时,张原见茅元仪和吴鼎芳在等着他,茅、吴二人今日也在府学听讲,现在茅元仪请张原去他的白篷船喝酒,张原婉辞,说家里还有事,茅元仪笑道:“为王修微之事乎?”茅元仪宣扬张原与王微之事并无恶意,他是的确觉得这是风流韵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张原和宗翼善、陆韬回到东张宅第已是掌灯时分,用罢晚饭,进到内宅,见西楼书房亮着灯光,张若曦坐在里面看书,穆真真坐在一边,张原走进去,穆真真立即站起来叫声:“少爷——”
张若曦正在翻看张原从西张借来的那十来卷诗文集子,问:“小原,你这是准备送去给王修微看的?”
张原看了看那诗集,点头道:“是,早间答应她的。”让穆真真给他烹茶来,今日在绍兴府学嘴巴几乎没有停过,说得口干舌燥——
张若曦道:“我午前去砎园看到了那个王修微——”说了这么一句,看着张原的神sè,“哼”了一声道:“你似乎很笃定?”
张原笑道:“你是我姐姐啊。”
张若曦忍俊不禁笑了起来,说道:“若是商澹然在此,你就慌了神了对吧。”
张原不答,说道:“姐姐说说见王修微怎么了?”
张若曦说了八个字:“我见犹怜,怪不了你。”
张原笑,心想:“修微把我姐姐都mí住了——”
张若曦又道:“我对王修微说让她以后帮我管盛美商号,她答应了。”
张原“呃”的一声,张若曦便问:“怎么,你不肯?”
张原道:“没有,只要她肯就行。”
张若曦又问:“那澹然那边你如何解释?男子纳妾虽不算什么过分的事,但没个解释可不行——”说到这里,压低声音道:“这话绝不能对你姐夫说,不然他也带个回来那我可受不了。”
张若曦的态度应该是明代作为士人嫡妻的nv子的普遍心态,认同纳妾制,但落到自己头上总不会心甘情愿的——
张原道:“我等下给澹然写封长信。”
张若曦“嗯”了一声,又道:“都是极好的nv子,你既遇上,又有这样的缘分,那就要好好待她们。”张若曦本来还想问问那个王师妹的事,想想还是没问——
当夜张原踌躇苦思给商澹然写信,这比作八股文难百倍,一切作文技巧皆无用,还是实话实说好,字斟句酌写了两个时辰才写好两封信,一封给内兄商周德,一封给澹然,并在信里说过几日再登mén当面解释——
翌日一早,张原让来旺把信送去会稽jiāo给商周德,又让武陵把那十卷诗文集还有一轴宣纸给砎园的王修微送去,写了一封短信,让王修微爱护好徐渭的手稿,有暇的话手抄一份,他可以把王微的手抄本jiāo给杨石香带回青浦刊刻印行,徐渭的那两幅画也一并送去让王微揣摩学习,改日将送到装裱铺去装裱以便保存——
高攀龙、邹元标在绍兴府学为翰社诸生讲学两日,宣扬东林的经世致用之学,到了三月初六,翰社社员开始陆续离开山yīn返乡,但还有近百人留下,这些人是翰社骨干,与张原关系也密切,要留下参加下月张原的婚礼,高攀龙、邹元标也于三月初六午后乘船回无锡,张原诸人恭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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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如今却忆江南乐 第三百一十章 砎园夜
商周德看了张原让人送来的信,摇了摇头,在他看来张原纳妾其实算不得什么,一个扬州瘦马而已,威胁不到小妹澹然在张家的地位,只是小妹与张原情投意合,完婚在即,这时横插这么一个王微进来,小妹心情当然不会好——手边还有一封张原写给小妹澹然的信,商周德捻了捻信封,厚厚一叠,笑了笑,起身入内宅,要亲手把信交给小妹,也好宽解小妹几句,在穿堂遇见一个婢女,问知澹然在后园花厅,便径往后园而来——后园秋千架畔,一丛丛的山兰盛开,初开的芍药尤为娇艳,小婢云锦在荡秋千,商澹然立在一边看,还有一个婢女捧着巾帨,见商周德走进来,云锦赶紧从秋千架上溜下来,一齐向二老爷见礼,商周德道:“我有话与大小姐说,你们退开些。”
待二婢走到花厅门前那边站着,商澹然开口道:“二兄,山阴那边有信来了吗?”
张原自去年腊月十三回到山阴,隔三岔五便会给商澹然写信,而二月下旬至今已有八、九日未有书信来,商澹然也知张原是在忙翰社社集的事——“是张介子的信。”商周德从袖底摸出张原的信,递给商澹然,眉头轻皱:“发生了一点让人不快的事——”
商澹然披云肩穿比甲,梳着杭州攒发髻,明眸皓齿,仪态娴雅,看着二兄商周德的脸色,心里一沉,问:“是关于王小姐的事?”这是她一直担心的事。
商周德也知道王思任之女与张原的纠葛,笑了笑,说道:“倒不是王小姐,却也姓王,金陵名妓,与介子在松江相识,追到山阴来了——你先看信,看张介子怎么和你解释的。”
商澹然秀眉微蹙,抽出信,将信封搁在身边的秋千架上,张原的信用的是那种长八寸宽六寸的铅山竹纸,足足写了五张纸,字是那种指顶大的小楷,端凝秀劲,书法较前年盛夏在白马山时大有长进,商澹然还是很镇定,尚有闲心先在心里评价了一下张原的字——商周德负手立在一边,看着小妹澹然一张一张的看信,看完最末一张信纸,面无表情,看着一丛芍药发呆,忽然眼角沁出的泪珠滑过双颊,商周德顿时急了,说道:“张介子行事太荒唐,他说过几日会登门解释,到时我面责他,让他打发那个金陵妓走人,真是岂有此理。”商周德态度有点夸张,他是故意的——商澹然一招手,那捧巾帨的婢女碎步跑过来,商澹然取面巾拭了拭眼泪,又让小婢走开些,对二兄商周德道:“二兄,介子是写信来解释,不是要翻然悔改,介子性情我是知道的,外柔内刚,他这封信虽然字斟句酌,但我看得出来,他对那个名叫王微的女子很有回护之意,山阴社集,士子如云,想必是要把王微不远千里来山阴称作韵事美事的,我们若一力排斥,反为不美,致我于不贤善妒之名,我能容得穆真真,为何容不得这个王微——”
去年六月十九商澹然在大善寺与张母吕氏相见,张母吕氏和她说起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