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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个须发斑白、身体微胖的富家翁下了轿,叫声:“王六妈——”
那鸨母迎上去,嘀嘀咕咕说了一阵,这富家翁便是祝朝奉,打量了张原几人两眼,冷笑一声,说道:“祝某傍晚还要去拜会陈府尊,没空在这里啰唣,现在就把慧娘带走。”那七、八个狠仆便齐声答应一声。显得盛气凌人。
张萼大怒,站起身道:“你凭什么带走侯慧卿,把契约拿来我看看。”
张岱则冷笑道:“开口就是陈府尊,好吓人啊。”
祝朝奉道:“我已付了四百两定银——”一挥手。便有仆人将一只小银箱搬过来。打开银箱,里面是二十两一锭的纹银满满一箱——
祝朝奉道:“王六妈,这里是一千二百两银。连同前日的定金四百两,赎身银已交清,你把婚书画押后交给我。”
张萼道:“王六妈,我也下了定银,既然这姓祝的商贾为慧娘出赎身银一千六百两,那我就出一千八百两。”
祝朝奉看着鸨母。问:“王六妈,你这是何意。一女嫁二郎吗?”
没等这鸨母答话,张萼道:“王六妈先不要管我与这徽商的事,赎身银涨了对你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对祝朝奉道:“收起你的银子,走人吧,莫要拿什么陈府尊吓唬人,我现在就可以和你去见孙府尊,当堂议价买妾。”
祝朝奉很是恼怒,说道:“那好,我出二千两银子。”
张萼眼皮都不眨,说道:“我出二千五百两。”
祝朝奉瞪着张萼,说道:“我出三千两。”
张萼道:“三千五百两。”
祝朝奉又打量了张萼等人两眼,冷笑道:“银子是嘴里说出来的吗,你要出三千五百两就把银子摆出来看看。”
张萼道:“让你知难而退是我与你之间的事,看银子是我与王六妈之间的事,你赶紧见你的陈府尊去吧,待你走后,我就让人回船取银子,然后带慧娘上路。”
祝朝奉冷笑道:“我出四千两,现银在此,你有本事就再往上加,我今日也不走,就看你亮银。”
张萼笑了起来,问:“你真出四千两银子为慧娘赎身?”
祝朝奉隐隐有上当的感觉,这时只有硬撑,道:“四千两银子算得什么,怎么,你不往上加了?”
张萼问:“为何不在三千五百两时把侯慧娘让给我,看我拿不拿得出这么多银子?”
祝朝奉愕然。
张萼哈哈大笑,向鸨母道:“王六妈,你凭空多得了二千四百两银子,该如何谢我?”
祝朝奉大怒,喝道:“王六妈,你找了两个无赖秀才戏耍我,这是讹诈、欺骗,我要告官。”徽商是很健讼的,讨妾、争讼不怕花银子,就要争个赢,但徽商又是极精明的,这明摆着抬价讹他的,他岂能做那冤大头,当然不肯出这四千两——
张原不动声sè道:“见官又何妨,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怎能说是欺骗,你祝朝奉不愿出四千两,出门向左,走人便是,难道我等还能强要出你四千两。”
祝朝奉怒道:“那我不出这四千两了,让给你们,你们拿三千五百两出来。”
张原笑道:“你这商人怎么如此糊涂,岂不知只有竞争才会抬价,你既退出了,我这边自然不用出三千五百两,而且这是你出尔反尔在先,你要给侯慧娘赎身就得出四千两,你告到官府都没用。”说着,摆了摆手中折扇:“此扇乃苏州制扇名家沈少楼所制,值得三两银子,现在我把它卖给你,索银三百两,你要吗,你不要,你就要状告我吗?”
张岱、张萼大笑。
祝朝奉觉得自己是有理说不清了,辩不过秀才无妨,他只找这老鸨理论,指着鸨母道:“王六妈,前日我与你议好的,现在一千六百两银子在此,我只管你要人,你今日不交人出来,我就把你的房子给砸了,你信是不信?”
这鸨母先前见双方互相加价,心下大喜,一个慧娘当三个卖了,所以在一边只不作声,但后来觉得不对劲,这三个秀才似是要把祝朝奉赶走,祝朝奉一走,三个秀才空口无凭,如何肯出那么多银子,所以这时见祝朝奉问她,忙不迭地道:“慧娘当然还是祝朝奉的——”贪财,不死心,又说了句:“不过一千六百两银子是不是有些少了,我也不要朝奉四千两,就三千两如何?”
这时,猛听得有女子尖叫道:“不好了,慧娘寻短见了,慧娘上吊了——”
那鸨母大惊失sè,跌跌撞撞往里面跑。
张原大惊道:“慧娘为何寻短见!”
经武陵通风报信,冯梦龙与陈生员适时赶到,骤闻侯慧卿寻短见,冯梦龙信以为真,心胆俱裂,悲叫一声:“慧娘——”拔脚往内里就跑,那陈生员也是惊慌失措,张原先前并没有与他们说到这事,这时的表现自然真切。
张萼揪住一个倒酒的丫环,问:“慧娘为何要寻短见?”
丫环也吓得傻了,结结巴巴道:“慧娘要嫁冯秀才,不愿嫁这祝朝奉,祝朝奉出的银子多,六妈就逼慧娘,慧娘哭——”
张萼问:“哪个是冯秀才?”
丫环道:“就是刚才跑进去的那个——”
张萼走过去一脚将那箱银子踢翻,指着祝朝奉骂道:“你这老厌物,仗着有几个臭钱,硬拆散人家有情人,现在闹出人命了,你别走,见官去,你不是要见陈知府吗,现在就去。”一面让小丫环进去看侯慧娘救过来没有?
这祝朝奉前日与王六妈商议为侯慧卿赎身时,就知道有个姓冯的秀才要为侯慧卿赎身,冯秀才出银八百两,祝朝奉志在必得,当即翻番出一千六百两,鸨母爱钱,当然就逼侯慧卿嫁祝朝奉了——
祝朝奉只是冷笑,他可不是这么容易吓唬的,料想这是王六妈与这几个秀才合谋要讹他的钱,哪有不迟不早就现在寻自尽的,说道:“那就见官说清楚,我怕得谁来。”
陈生员怒道:“你这jiān商,在我苏州府逼死人命还敢如此嚣张,我去喊人来。”转身出外。
那小丫环飞奔出来回话,唬得脸煞白,说道:“慧娘没气了,躺在那一动不动——”
这祝朝奉见这小丫环神情不似假装,这下子也慌了,说道:“这关我何事,现在就去见官说清楚。”一面说一面坐上藤轿——
张萼喝道:“别让这凶犯跑了!”
能柱、冯虎也不怕对方人多,就与祝朝奉带来的八个狠仆厮打,祝朝奉坐上藤轿,在八个狠仆保护下往菖门方向急奔而逃,有个狠仆抱起地上那半箱银子就跑,能柱在门前追上,一脚踢倒,那狠仆爬起身拣了两锭银子飞快地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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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到金陵,展开新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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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如今却忆江南乐 第二百五十四章 四壁荷花三面柳
六月初六拙政园雅集,冯梦龙与其兄冯梦桂都来参加了,冯梦龙是春风得意,侯慧卿昨天夜里就已到了他宅中,那流芳馆的鸨母王六妈吓得不轻,她听说侯慧卿悬梁自尽时急急赶去,见侯慧卿摔到地上,梁上垂着断帛,侯慧卿颈间一道红痕,起先都没鼻息了,是冯梦龙赶到,又是接chún渡气、又是搓xiōng摇臂,才救回一条命,随后请来的医生对侯慧卿进行诊治,医生说悬梁时勒坏了颈骨,怕是以后要瘫痪了,冯梦龙不离不弃,依旧愿为侯慧卿赎身,接回宅中调养,那王六妈毕竟是fù道人家,慌得没主意了,见冯梦龙还肯出八百两赎身银,当即写了婚书,签字画押交给冯梦龙,收拾了一些侯慧卿日常用具,当夜将侯慧卿送到冯梦龙宅中——
在拙政园的荷风四面亭,张萼见到冯梦龙,低声笑问:“子犹兄,昨夜乐否?”
冯梦龙嘿然道:“多谢贤昆仲妙-计相助,铭感五内。”
昨日冯梦龙起先还真以为侯慧卿悬梁伤到了颈骨,没想到将侯慧卿抬回宅中,侯慧卿就自己下轿了,拜倒在地,感冯郎恩义,流下欢喜的眼泪,往日她与冯梦龙一起谱山歌、唱吴曲,为汤显祖《牡丹亭》题记里写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而感动,而今日,冯梦龙在误以为她真的伤了颈椎的情况下依然要把她接回来调养,鱼玄机诗曰“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侯慧卿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女子,夜里对冯梦龙的温柔那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宗翼善对张原道:“介子兄,那徽商平白折了一千六百两银子,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张原道:“有四百两是在王六妈那里,王六妈若贪财不怕惹麻烦,那就留下银子…若害怕,那就送还,这是王六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