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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原道:“料想是曾受董氏欺凌者张榜自述其冤。”
陈继儒说了一句:“攻人之恶毋太严,要考虑其能否接受。”陈继儒老辣,料知此事与张原脱不了干系,所以才会说这样一句话。
道不同不相为谋,张原虽然很敬重陈眉公,陈眉公可以说是把独善其身做到了极致,其个人学识修养、生活意趣让人赞赏,张原可以和眉公下下棋、品品茶,却无法相知更深,当下说道:“晚辈以为待善人宜宽,待恶人宜严,华亭民怨沸腾,董氏宁能防众人之口!”站起来躬身道:“晚辈年少气盛,直言快语,眉公莫怪。”
陈继儒笑道:“何妨,但我还有一言相劝:不责人小过,不发人yīnsī,不念人旧恶,此三者可以养德,亦可以远害这也不是专对你与董氏纠葛而言。”
这话是很高明的处世哲学,也是劝张原莫要与董氏结怨太深,张原岂会不明白,说道:“科举为官而不爱子民直是衣冠大盗;满口道德文章而不躬行,那是口头禅,这就是晚辈对董翰林的成见。”
陈继儒摆手笑道:“罢了,不说这些,你二人随我去顽仙庐,看看我收集的碑刻。”
陈继儒收集有不少碑刻,其中著名的有苏轼的《风雨竹碑》、黄庭坚的《此君轩碑》、米芾的《甘lù一品石碑》、朱熹的《耕云钓月碑》张岱、张原跟随陈继儒去赏看,陈继儒还送了他们几册碑刻拓本——
申时初刻,张原向陈继儒告辞:“多谢眉公款待和良言教诲,晚辈还要赶回青浦去,拜别眉公。”
张岱便也长揖到地:“拜别眉公。”
陈继儒送张原一行七人到“水边林下苑”,看着张原他们走上了藤桥,摇头自语道:“董公教子无方,与张原成仇只怕后患无穷竹篱门“吱呀”一声开了,那竹冠布袍的女郎走了出来,站在陈继儒身边手里握着一卷淡黄竹纸,声音甜美如黄莺:“眉公看这两位张公子是何等样人?”
陈继儒侧头看了一眼这美丽女郎,再举目看张原一行时,已隐入山石树木中,说道:“十岁为神童,二十岁为才子,这是张岱,至于说张原,老夫亦看不透他,此子灵隽、敏锐、世故极深却又锋芒毕lù真不象是十七岁的少年人。”
这女郎轻笑道:“也还是少年人,不然怎么会亲手殴打董二公子。”又轻哼一声道:“不过那董二也是欠打,上回——”抿了抿jiāonèn的chún,没再说下去。—
陈继儒“呵呵”笑道:“董祖常是该打,不过这也是因为你丽sè夺人的缘故,方才下棋时那张岱不是看棋只看你,张原呢,幸好有méng目棋之能,不然那棋也没法下。”
女郎红晕上颊,霎时桃花满面,美艳绝伦,jiāo嗔道:“眉公取笑人家。”细腰轻扭,樱chún微撅,那jiāo娈撒jiāo之态,让写有《戒sè歌》的陈眉公都是眼睛一亮,美sè也有清目明视之功效吗?
陈继儒手里执一把蒲葵扇,这时以扇遮阳,遥望张原等人行去的方向,说道:“王冠,若让你从二张中择一人为婿,你选哪个?”
女郎王冠这时却不羞嗔了,说道:“王冠要嫁世间奇男子,为妾亦甘心,二张皆文弱,算不得奇男子。”说这话时忽然想起那夜在西湖舟中,张原说的“女郎侠如张一妹能同虬髯客饮否?”看来张原是以奇男子自居了——
陈继儒含笑道:“那你说说,何为奇男子?”
女郎王冠嫣然笑道:“只眉公这样的便是奇男子。”
陈继儒以蒲葵扇拍了一下女郎的脑袋,笑骂道:“无礼,这是与老师该说的话吗!”
女郎“格格”jiāo笑,旋又双手合什,庄容道:“弟子是真心话,眉公是真名士、奇男子,弟子二十岁前若不能寻到归宿,就来佘山长伴眉公,望眉公收留。”
陈继儒挥扇yù打,女郎不避不动,低眉垂睫,端庄如龙女一般,陈继儒摇头笑道:“鬼女子,又调戏老师,我衰朽矣,我畏科举之难、仕途之险,遂焚弃儒冠,只是苟活而已,算得什么奇男子。”
女郎说道:“奇男子并不拘一格,眉公是奇男子,李卓吾也是奇男子。”
陈继儒笑道:“世间男子知多少,卓吾已逝眉公老,奈何?”
女郎笑道:“我将上下而求索,求而不得,就归佘山,有眉公怜我。”
陈继儒摇着头笑,道:“王冠,你若能找到好的归宿,你就比世间绝大多数女子有幸,因为你可以自择夫婿,虽不能做嫡妻,但只要情投意合,以你的才貌和慧黠,自得专宠。”
女郎微笑道:“若遇大fù善妒,岂不苦哉。”
陈继儒道:“不合则散,或者不居一处,这是你的自由,也自有肯怜惜你的男子。”又道:“依老夫看二张都甚佳,只是张原与董公成仇,也不知会闹出什么bō澜。”
女郎道:“老师真以为弟子愁嫁了,弟子年方二八,还想多游历一番呢。
陈继儒笑道:“歙县汪汝谦邀你游黄山,吴兴茅元仪邀你游匡庐,你何时去?”
女郎不答,却道:“弟子想先回南京一趟,不知二张何日去南京,弟子想与他们同行,老师以为如何?”
陈继儒笑道:“甚好,以你的狡慧,当能周旋,他们去还不远,让人追去问问?”
女郎便唤出一个垂发童子,吩咐几句,那童子答应一声,飞奔而去,崎岖山道,如履平地。
女郎姓王,名微,字修微,小字王冠,七岁丧父,被扬州养瘦马的富户收养,扬州瘦马,天下闻名,士绅娶妾首选扬州瘦马,第一等的瘦马有专门的女教师教瘦马弹琴、吹箫、吟诗、学书、作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以及梳妆打扮、行立坐卧的风姿都有人教导,甚至还要从《绣像本痴婆子传》学枕上风情,要娶这第一等的瘦马为妾,费银不下千两,全归养瘦马的人家所得,养这样一个瘦马可净赚五百两银子以上,所以扬州靠养瘦马谋生的民户不下数百——
王微便是第一等的扬州瘦马,十二岁时被南京旧院名妓马湘兰花六百两银子买去,王微便认马湘'·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兰为母,经马湘兰精心调教,王微不但精于吹箫和围棋,更且书法清丽,作诗秀雅,名动金陵,号称曲中第一,名声已盖过秦淮水阁的名妓李雪衣,去年马湘兰病逝,“幽兰馆”就由王微当家作主了,就更是自由,王微继承了马湘兰的侠气,与名士交游,不计钱钞,而伧夫俗贾,则一概拒之——
张原与大兄张岱还有穆敬岩、穆真真七人别了陈眉公,要翻越佘山回陆氏庄园,这一段路约五里,林木蓊郁,不觉得暑热——
张岱道:“眉公还是为董其昌说话的,只认为是董祖常作恶,与董其昌无关。”
张原道:“绝大多数人以对自己好坏来判断善恶的,对我好的就是善,对我坏的便是恶,眉公是第一等聪明人,他看得很透,是个老好人。”
张岱道:“让董氏父子惊怒的榜文应该就是‘书画难为心声论,吧,金兄、翁兄他们贴出来的?”
张原眉锋微蹙,说道:“应该是,董氏是气急败坏了,不知那董氏门客卜世程是否认识金兄他们,若是认识,只恐董氏会迫害金兄他们,我们明日一早便赶赴华亭,多邀一些青浦诸生同去,先去见松江知府黄国鼎,以惩治华亭打行为名向董氏发难,看董氏如何应对。”
张络道:“好,让柳敬亭与我们一起去,只须说书一天,华亭恨董氏者必云集。”
借打击董氏之机团结松江三县的诸生才是张原一石三鸟之策,他的社盟计划要开始实施了——
一行人上到佘山顶,回首遥看山下湖边的“水边林下苑”,张岱恋恋道:“那女郎王冠真乃绝sè,生平仅见。”
想着那竹冠布袍、清水芙蓉一般的女郎,张原也点头道:“果然是绝sè,我是差点输棋。”
张岱道:“燕客要是知道这女郎在此,他定后悔今日没随我们来,我们回去也不要提起,不然他或许连夜都要赶过来,那岂不是让眉公笑话。”
张原大笑。
三千字,写了删,删了再写,小道真是废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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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当时年少春衫薄 第二百二十章 亦师亦友亦情人
炎阳西斜,群山辉映,山麓小湖蒸腾起氤氲水气,将梅林柚竹掩映的“东佘山居”妆点得幽深缥缈恍如仙境。
张岱对陈继儒的山中隐居生活是极羡慕了,友梅侣鹤也就罢了,竟然还有这么美貌的女弟子,有这样快活似神仙的日子何必去科举做官呢,但陈眉公工诗文、善书画,名扬海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