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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冷血热-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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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问她关于赵尚志部队的事时,她回答:‘关于抗日联军的事,我不知道。’

“我问她是不是共产党员,在党内是什么地位。她回答说:‘我同共产党没有关系。’我问她:‘为什么进行抗日活动?’一听这问题,她一下子提高了声调,作了义正辞严的回答,与其说是回答我的问题,不如说是对日军的控诉。她说:‘我是中国人,日本侵略中国以来的行动,不是几句话所能道尽的。如果你是中国人,对于日军目前在珠河县的行动将怎样想呢?中国人反抗这样的日军难道还用得着解释吗?我们中国人除了抗战外,别无出路。你们日本人口蜜腹剑。’接着她就‘日本军是保卫中国不受他国侵略’,‘日满一德一心’是‘兄弟之邦’等问题作了揭露。她那种激愤之情,在我看来简直不像个身负重伤的人。她对日本军固然很义愤,但讲得有条有理,使人一听就懂。当翻译把她的话向我翻译时,赵一曼就盯着翻译的嘴,生怕他翻不全似的,翻完了又继续讲,滔滔不绝,确是个有口才的人。我不知不觉地成了她的宣传对象了。

“我又用鞭子戳了一下赵一曼的伤口,只见她身子抖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忍痛而愤怒的表情。这时候待在她身旁的那个姑娘跳起来护着她。我命令旁边的警士把那个姑娘拉出去。我说:‘看样子你有点儿发火了吧?我不是为了听你那套话来的,你不说,我也会让你说出来的。你先把你共产党的身份说一说吧!’在我这样威胁下,她从容地回答道:‘我没有什么中共身份,强迫一个人说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未免太蛮横了吧?你说我是共产党员,你把证据拿出来!’她除了承认做妇女工作以外,其他什么也不说。于是我就用鞭子抽她的手,她干脆不说话了。”

用鞭子戳伤口,把竹签刺进指甲里,是为了使赵一曼屈服,得到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从被俘地到珠河县城,一辆牛车在山道土路上颠簸,对伤口不作任何处置,任其流血,到送去哈尔滨,住进市立医院,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因为他们发现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因为大腿上的贯通伤溃烂了,他们需要一个活口,而把竹签刺进指甲里是不会危及生命的。

医院毕竟不是伪警务厅的地下看守所,就有了逃走的机会。

赵一曼是12月2日押送哈尔滨的,何时被以“王氏”之名转至市立医院疗伤无从查考,看守她的伪警察换成董宪勋,是在1936年4月上旬。

这是一个挺沉稳的富于正义感的青年。他的身份、职业,使他对这个世界的黑暗、残忍和嗜血成性,看到的肯定比马上就要写到的韩勇义多得多。可他们都碰上了一个令他们、也让我们这些后人永远敬仰的人,两颗冬眠的中国心就怦然跳动起来。在1936年那个叫做什么“满洲国”的世界里,他们的行为有着特别的昭示意义。后人不会忘记他们,就像怀念那些在冰天雪地中战死的、冻死的、饿死的有名无名的抗联官兵一样。只是拿起笔来,心头总是压抑着愧疚,因为我们这些后人对他们知道得实在太少。

开头的话题,是多大年纪了,挣多少钱呀,娶媳妇了没有呀,家住哪儿呀等等,董宪勋都回答了。谈到日本侵略者的丑行,“满洲国”这个耻辱的怪胎,董宪勋就不吭声了,随之而来的则是他值班时环境的宽松。自然,赵一曼的话题也就更放得开、有针对性了,而且有机会把自己到东北的经历、见闻写成类似小说的文字,董宪勋就成了第一个读者。有一天,董宪勋就说:俺想参加抗联,打日本子!

护士韩勇义,原是笔者家乡人,知道得能多点儿。

她1919年出生于桓仁县二道岭,十岁时一家人搬到哈尔滨,投奔在黑龙江省官银号哈尔滨分号当经理的大伯父韩文贵。“九一八”事变后,大伯父积极筹钱支持马占山、李杜抗战,义勇军失败后隐居北平。日军占领哈尔滨,把韩勇义的父亲抓去,逼他交出银号账目,忧恨成疾而死。

有个男孩子名字的十六岁的见习护士韩勇义,中等个头,鸭蛋形脸,一双清澈的大眼,挺浓的眉毛,活泼开朗,敢爱敢恨,见义勇为。之前她就见过有关赵一曼的报道,如果说那时是好奇与不无敬仰的话,当她看到这个被日寇摧残得不忍睹视的女人时,几乎就只有后者了。她非常喜欢在这个特殊病人的身边多待一会儿,为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特务见她年纪小,对她也不大提防。看着赵一曼伤口逐渐好起来,韩勇义眉眼间都是笑意。特务们审讯赵一曼,拉下病床踢打,伤口就在一次次流血中处于好好坏坏又不致命的状态,那双含泪的清澈的大眼睛,就喷出火星子。

1936年8月11日的《滨江省警务厅关于赵一曼的情况报告》(滨警特密第8853号)中说:“她们在憎恨世界的丑恶上取得了一致的观点。”

后来敌人审问韩勇义和董宪勋,施电刑,上大挂,用炭火烧韩勇义的脸和背,问她为什么要帮助赵一曼逃跑。她说:“因为自己住在满洲国,走着满洲国的街道,坐着满洲国的车,使用着满洲国的国币,吃着满洲国的出产,这都是由于住在满洲国,出于不得已的事情。在自己的五脏之中所流着的热血,是中华民国的热血。我期待着将来的抗日战线得到扩大,把日本人从东北驱逐出去,再挂起中华民国旗子的日子。”

韩勇义被判四个月徒刑,受尽折磨,疾病缠身,于1949年2月去世。

逃去的目的地是宾县3区,那里是3军经常活动的地方。韩勇义卖了自己的两个戒指和两件大衣,得钱60元,充作经费。董宪勋找人做了一顶小轿,用来抬赵一曼。时间定在6月28日,这是个星期天,医院人少,便于行动。

晚上9点来钟,董宪勋雇一白俄司机,先用汽车将小轿送到南岗文庙后边,再去医院将赵一曼抬上汽车,重返文庙。下车上轿,由他和事先约好的他的叔叔董广政抬着,由阿城方向逃出哈尔滨。韩勇义提着药箱,一路随行。到了乡间,又雇辆马车。

敌人是29日7点左右,另一个伪警察来接班时,发现赵一曼逃走的。宪兵、警察、特务立即出动,很快找到白俄司机这个线索,并判断出追赶方向。因为赵一曼必须借助于车辆才能行动,而当时哈尔滨街上的汽车屈指可数。

30日晨5时左右,在距游击区不到10公里的阿城县金家窝棚,被敌人追上了。

这是个悲壮而平静的结局。朝阳刚从东方的地平线露出头来,山野大地葱茏翠绿,草叶上的露珠突然不安起来,急骤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赵一曼习惯地伸手去腰间摸枪,空了,那张清秀、苍白的脸上就现出一笑——那是沉静的一笑,也是轻蔑的一笑。

董宪勋和韩勇义是难免恐惧、慌乱的,可看到赵一曼那神情,就沉静、坦然了许多。况且打从把自己的命运与赵一曼联系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对这一刻就是有所准备的。

“牢狱和断头台来就来你的”

敌人终于绝望了。

8月1日,敌人把赵一曼押回珠河。敌人要用她的鲜血,恐吓红地盘的人民。

在火车上,赵一曼向敌人要了纸笔,给七岁的儿子写了封遗书:

宁儿:

母亲对于你没有能尽到教育的责任,实在是遗憾的事情。

母亲因为坚决地做了反满抗日的斗争,今天已经到了牺牲的前夕了!

母亲和你在生前是永远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希望你,宁儿啊!赶快成人,来安慰你地下的母亲!我最亲爱的孩子啊!母亲不用千言万语来教育你,就用实行来教育你。

在你长大成人之后,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的母亲是为国而牺牲的!

一九三六年八月二日

你的母亲赵一曼于车中

162个字,7个“母亲”,还有那“宁儿”、“孩子”后面柔肠寸断的“啊”。

无论是什么人使这封遗书得以保存下来,我们这些后人都看到了一个比较丰满的有血有肉的赵一曼——你就是把她塑造成神,那也是深深地植根于人们心田的神。

而那篇肯定是登在日伪报纸上的报道,无论那“红枪白马”有没有,有多少令人遐想、富于传奇的故事,赵一曼一生的华彩篇章都不在这上头。比之本书已经写到的和行将写到的一些英烈,她既没有那样骄人的杀敌战绩,也没有开创一方根据地的经历。被俘后所受的酷刑,也比不上一些人那样惨烈,包括像她一样的女性。论职务,也只是个中级干部。她成为英雄,一个不比任何人逊色的英雄,在于孑然一身的伤残的弱女子,面对那个好像能够吞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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