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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冷血热-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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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说,第一次打伏击,俺就穿的空筒子棉袄趴雪窝子里,也没有套裤。行军出汗,裤裆里都“抓蛤蟆”了,透心凉啊。班长不停地喊“活动活动”,活动什么呀,身子一会儿就硬佝了。日本子过来了,班长命令准备了,俺听到了,看见了,模模糊糊的,脑子发木。枪响了,天崩地裂似的,这下子清醒了些,还是有点儿糊涂。冲啊杀啊,大家伙儿冲出去了,这下子明白了。若在平时,别说自己个,就是有人拽,也得拖死狗似的,那工夫还真就冲出去了。到现在俺也说不清哪来的那股子劲头——就是一股急劲。

笔者家乡本溪市有“枫叶节”。每年9月下旬后的个把月间,枫叶就火焰般红透了山野,成为秋色的主调,引来游人不绝。古诗说“枫叶荻花秋瑟瑟”,深秋的枫叶更具一种别样的风采,让人感到生命的强悍和壮美。

而当年的抗联官兵看到枫叶由绿变红,就知道难熬的日子要来了。

住在城里干休所的、在乡间享受老红军待遇的抗联老人都说冬天游击的难处,不在天气多冷,那时那人多么“抗造”(能吃苦耐劳抗折腾),而在于平原没了青纱帐,山林里树木都光溜溜的,站在这山能看得见那山林子里活动的人形,土地爷和山神爷都不站在抗联一边,就有点儿汉奸的味道了。

胡子一到冬天就插枪、猫冬,甚至玩弄手段假投降,固然是由其性质决定的,也是因为这个季节不适合干这种营生。任何规矩能够一辈辈传下来的,总是有它的道理的。

而近在眼前的事实,则是曾被民众寄予希望的几支义勇军的大部队,几乎都是在冬天被击溃的。

1934年10月20日,《中共满洲省委为粉碎冬季大“讨伐”给全党同志的信》中说:

在广大群众的拥护和掩护下,这些困难——没有“青纱帐”的掩护,气候的寒冷以及给养的困难——是可能克服的,必须反对“冬天不能游击”的倾向,反对一切插枪等待明年“青纱帐”起后再干的企图。

游击队成立之初,眼见着天气一天天凉了,是难免会想到胡子的猫冬习惯的。青纱帐从倒到起,北满要大半年,南满是半年。认为冬天难以活动,猫冬意味着日寇每年可以有半年时间安然地巩固其统治,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而自“九一八”事变后,每到冬天,日寇就抓紧有利的自然环境大肆“讨伐”,这冬天在实际上也是猫不了、躲不过的。

后来的东边道“独立大讨伐”、野副“大讨伐”,都是10月开始,翌年3月结束。三江“特别大讨伐”,原计划也是要在冬天进入高潮。平时日军高度分散配置,每当树叶飘零,就开始调集兵力了。后面将会写到,无论鬼子的战术怎样变化,这一条基本未变。

按照胡子的老皇历,1军独立师南渡辉发江之际,正该是进入猫冬的时节。可1军挺进东边道就站住脚了,为什么?因为有人民群众的欢迎、拥护和掩护。人民才是真正的青纱帐,只要和群众在一起,抗联就有了不倒的青纱帐。

当然还要讲究战术。

杨靖宇有个“四快”,即“快打、快走、快集中、快分散”。夏日游击,打得赢,打不赢,转身钻林子里就没影了。冬天就不行,就更得突出个“快”字。

抗联的许多好仗,都是在严酷的冬天打的。

树叶关门了

“春风不刮,杨柳不发。”在一阵暖似一阵的南风吹拂中,山野间树木光秃秃、干巴巴的枝条,一天天地光泽油润了,鼓苞发芽了,伸展枝叶了,关东的崇山峻岭和平原大地,就被醉人的绿意遮蔽了、淹没了。

每到这种时候,南满抗联官兵就会说:树叶关门了,咱们的好日子到了。

同样喜上眉梢的北满抗联,则称之为“浑汤林子”。待到秋风渐紧,树叶飘零,大地裸露,满世界复现黄黄漠漠,山林又是清汤寡水般的树干枝条,就是“清汤林子”了,南满抗联就说“树叶开门了”——抗联的苦日子就来了。

有首曲调欢快的抗联歌曲《夏日游击》:

夏日游击,

草木来相帮,

树叶浓,草深长,

到处可隐藏。

不要忙,不要慌,

瞄准找对象,

临阵杀敌要沉着,

才能胜仗。

……

1军3师东松木岭伏击战,能取得那样的战果,老天爷和土地爷帮了大忙。倘是冬季,草枯树瘦,山野雪白,3师官兵即便不被发现,那仗也难得打得那样从容、漂亮。

鬼子发誓要为冈田等人报仇,“讨伐队”在3师经常活动的地区,到处搜山沟。它也不敢掉以轻心,每队少说百把人,一处响枪,都来支援、包围。还强迫老百姓出探,结果许多人都成了3师的探子。

3师的对策是有分有合,合是击,散是游。通常是白天在山上隐蔽、休息,跟鬼子兜圈子,晚上下山到老乡家吃饭。有时鬼子这边进村,抗联那边出村。即便白天也问题不大,钻进高粱地、树林子就没影了。有的“讨伐队”带着狼狗,狗鼻子灵呀,又经过训练,就得格外小心。山沟里大都有水,在河沟里蹚上一阵子,然后躲在下风头的树丛里看吧,那狗就这嗅那嗅地找不着北了。

更多的时候是坐在山上观“东洋景”——其实主要是听。大热的天,林子密不透风,许多时候也一点儿风没有,只听知了可着嗓子聒噪,满世界都被这声音和绿色充塞了。这山那山,这沟那坡,汗流浃背地登山爬砬子,也真够东洋鬼子受的。没等鬼子爬到半山腰,官兵们又到另一座山上坐着了。透过树隙,偶尔可见暗绿色的钢盔在阳光下一闪一闪。有时就听一声惊叫,接着叮叮咣咣一阵响,是钢盔、水壶、饭盒和枪撞击石头的声音,当然更响的还是鬼子的惨叫。有时这边“叽里哇啦”一通忙活还未完,那边“叮叮咣咣”一阵响,又有“滚蛋”的了。

坐在山上吧嗒吧嗒抽烟的,情不自禁哼哼几声二人转的,有的忍不住就笑。有人就会呵斥一声小点儿声,或是闭嘴,说这不是看戏。

有人小声嘟囔:都说“看景不如听景”,也不能光听呀,得“干工作”呀。

看准从山城镇出来的一股比较孤立的敌人,柳万熙将部队隐蔽在一片开阔地后面的树林里,一阵排子枪打倒十几个。后来听老百姓说,当时就打死了三个鬼子,抬回去又死了几个。

一阵急雨似的排子枪,再一阵,顶多三下子,转身就跑,隐入密林深处。这种仗各军都没少打,通常都有斩获,自己则很少伤亡。如果周围敌人很多,就不能打,否则就难脱身了。

丛茂山老人说,敌人来了,你趴在那儿瞄准,有日本子就不瞄汉奸队,日本子中还得找当官的,骑马的,挎指挥刀的。这活领导多数都有安排,让那几个枪打得准的干,不能大家伙儿都打一个当官的,那样浪费子弹。俺就干过这活。右手二拇指钩住“勾死鬼”,瞄着、瞄着,指挥员那枪一响就“搂火”(扣扳机)。有时指挥员那枪还没响呢,咣一家伙,有人“跑排”(走火)了。本来那仗能打九成、十成,这一枪就打去四五成。可你能说他什么,新兵,害怕,从未打过枪,他也说不清那枪怎么就响了,把自己还吓了一跳。

老人说,第一次打仗,说不害怕是瞎话。可一想到日本子杀人放火,恨多了,怕就少了。妈个巴子,俺现在做梦,还常常摸进日本子大营里,把小鬼子都挑了。俺枪打得准,可用枪打不解恨!别看俺个小,俺年轻时可有劲了,跟日本子拼刺刀、摔跤,没吃过亏。

1军军事训练,杨靖宇非常重视射击和刺杀。各军都这样。1军还明确规定,冲锋时打三枪。一是跃起冲锋前瞄准了打一枪,二是冲锋时看准敌人打一枪,三是撤退时打一枪。追上敌人了,近战,能用刺刀解决问题,就不要开枪。抗联打仗,得经常想着自己还有多少子弹,掂量着子弹打仗——子弹金贵呀。

像许多放下锄头拿起枪的庄稼人一样,羊倌丛茂山的第一次实弹射击,是直接射向了敌人的。胆量和枪法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平时当然也练,瞄空枪,干部和枪法好的当教官。那时管“米”叫“米达”,许多人不懂,这种洋味儿的长度单位听着也别扭,一些教官也没这个概念,就讲“里”,“半里地”,“一里地”,“两里来远”。比如对空射击,能看清飞机的什么部位,高度就是多少里,提前量应该是几个机身。打步兵,当年的机枪手丛茂山说,敌人冲锋,一里来地,瞄他脚底下,正好打胸脯上。

许多老人讲到胡子,特别是胡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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