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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用民间小调。笔者采访到的抗联老人,都会唱些抗联歌曲,赵明山老人能唱三十多首。一为平时娱乐,配合军政教育,昂扬士气;二为打政治仗、心理战,瓦解敌军,当然都是唱给伪军听的。战场上喊话,喊得最多也最具杀伤力的是,“你们是不是中国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再说歪脖子望山这次。上边唱着、喊着,下边听着,约莫有两袋烟的工夫,下边也喊上了,说你们是什么队伍,上边答俺们是杨靖宇的队伍,抗日救国的红军。下边就喊:那咱们别打了,你们下来个人,俺们上去个人,到“当间儿”(中间)讲和。
伪连长亲自上来了,姓栗,大个子,一脸麻子。见到杨靖宇派下去的教导团3连刘连长,说日本子把你们包围了,你们常走的道都“下了卡子”(有埋伏),又问你们子弹怎么样。
子弹有的是。不知对方底里,又是第一次打这种交道,刘连长就硬撑着道。
栗连长道:天黑后,你们从俺们这边撤出去。你们说得对,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又道:你们让出个山头,俺们把子弹搁那儿,你们去拿。你们把些破烂枪支,还有不行事儿的马和没什么用的东西扔一些,俺们就能交差了。
正谈着,山下驰来两辆满载日军的汽车。栗连长呸了一口,说:你们看着,俺一会儿就把这些鳖羔子打回去!
鬼子上来了,隐蔽在树丛中的伪军,果然一阵机枪、排子枪把鬼子打下去了——后来说是打误会了。
当晚9点多钟,1军下山经过这个连的防区时,伪军一枪未放,还说别着急,慢慢走。1军当然感谢不尽,礼尚往来,送给他们一些烟土。
第二天发现1军没了,鬼子莫名其妙,说杨靖宇飞了。
1937年5月,几乎同样的一幕,又在清原县砬子山上演。听罢歌声,伪军一位寇连长脱掉上衣、帽子,上山谈判。3师师长王仁斋、参谋长杨俊桓和政治部主任柳万熙,热情接待,寇连长当即要求参加抗联。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可王仁斋告诉他,你的家人都在日本人手里掌握着,会遭殃的,只要记住自己是个中国人,干什么都能为国家效力。寇连长越发感动,表示他的这个连再也不打抗联,下山后又派人送来1000发子弹。
有老人说,那时被敌人包围了,我们就往伪军的那一面冲,我就冲过两次。伪军真打的不多,大都冲天上放枪。
这种情形,抗联各军几乎都有,特别是1937年以前。
弟兄们!赶快觉悟起来,杀死你们的长官和日本子,带枪到我们抗日兵士方面来,一起打日本子和“满洲国”!
这是1934年3月《民众抗日军告“满”军兵士书》的最后一个自然段。
最初的战场喊话,没有“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可能是还没想到这句话,或者即便有人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八成也会被制止,因为它没有阶级性。溥仪、熙洽、张景惠等都是中国人,蒋介石、张学良也是中国人,能不打吗?
开头缺乏组织、训练,见到伪军心头来气,“亡国奴”、“走狗”、“良心叫狗吃了”、“狗都不吃”等等,就冲口而出,甚至祖宗三代地骂,形成对骂,越骂越对立,也就越打越凶。后来就喊“兵士不打兵士”、“红军是穷人的队伍”、“杀死长官和日本子,哗变到红军中来”。把所有的长官,包括上面写到的栗连长、寇连长,都跟日寇画了等号,显然会引起反感,甚至可能使一些人越发死心塌地为日寇卖命。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种心理战对自己的杀伤,在某些方面甚至甚于敌人,却是符合“北方会议”后的阶级路线的。
1936年7月2日,《中共吉东省委、五军党委、宁安县委给宁安地方工作同志的信》中说:
走狗军中有许多抱着反日救国的兵士,有许多是强迫征调的兵士,有部分是流氓地痞与投降的山林队义勇军改编的,情形虽然复杂,但是忠实于日贼的总是极少数。下级军官情形虽然不同,同样有反日救国思想与期待,他始终抱着一种错误观念:国民党的口头语——大战起来才行,大战起来再干,现在不干了,抄日本子后路时再干。
伪军的主体是张学良的原东北军,“九一八”事变后有的还参加过抗战。张学良不抵抗,马占山、李杜、王德林、唐聚五等人抵抗一阵子也跑了,没指望了,伪军的心态和许多山林队差不多。到哪儿“讨伐”,吃饭了,人家日本子是白生生、香喷喷的大米饭,他们是红了吧唧的、有钱大户通常都是喂牲口的高粱米。“日本子不把中国人当人待!”心头都有这话,有时也敢说出来。老百姓和抗联叫他们“满洲兵”是好听的,更多的是“亡国奴”、“投降军”、“汉奸队”、“走狗军”、“满狗”、“满奴”,有的干脆就一个字“狗”,见到伪军就说“狗来了”。对伪警察,则一律称“警察狗子”。一些伪军则自称为“降队”。在打祸害百姓的胡子时,或许能少点儿愧疚,可在抗联这样的队伍面前,他们在道义上是抬不起头的。如果这其中还包括像栗连长这样的中国人,战场上的情形就可能为之改观。
有哗变的,很少。因为他们认为现在打不过日本子,和日本子作对是白送死,而且他们也吃不了抗日军那份苦。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中的一些人尊敬这些有骨气的中国人,听着“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挺顺耳,觉得这样的队伍不一般,能成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满军不愿与游击队作战,如××伪军中尉,在王家小铺关于钦佩游击队的谈话:“我们作满洲军官,并不是光荣,乃是人生的耻辱,游击队才是中国的男儿呢!”××满军配合人民搜高粱地时,秘密告诉人民:“看见红军也不要报告,谁要报告,我先打死他。”
“满洲兵”痛恨抗日军投降分子,并许多投降分子被杀害和暗害,这是很曲折微妙而又明显的事实。
县委五一的传单印好后叫同志们送到各区去,路遇“满洲国”卡路士兵三十余,搜出传单便把交通同志留下,后来有些士兵询问传单是讲什么的,因为他们都不认得字,于是这个同志便乘机将传单内容向他们解释,并对他做一番鼓动,结果这些士兵大大同情,立即对同志说这样好的东西你送给我们每人一份,其余的你拿去派发好了。赶紧跑不要耽误公事!
在各地给满洲省委和有关上级的报告中,此类文字不时可见。而像1军歪脖子望山战斗那样,被伪军网开一面、放条生路的事例,各军几乎都经历过。
一听唱歌,知是红军,一些伪军不想与红军作对。还有一种情形,知道红军打仗不要命,打不过,跑了。有的则是二者兼而有之。若是胡子打街,那就打了,有时知道打不过也得打,老百姓也帮着打。红军不抢不夺,进来就进来呗,老百姓欢迎还来不及呢。
日本战犯、“满洲国”军政部最高顾问佐佐木到一,在1946年7月5日的笔供中说:“满洲国建国以来,一部分满军是协助了日本军维持治安进行剿匪的,但其大部分是不足以信赖的。”
不足信赖,也没办法。“小鬼子”,兵力少,不敷分配,不用不行。伪军每连都设有日本指导官,怕哗变,有的晚上就把枪收上来锁上。可又不能逼急了,那样可能真就哗变了,指导官连小命都没了。中国的军阀混战,养活了相当一批兵痞,这些人除了扛枪杆子,别的什么不会干,也不想干。缴械,遣散,他们上山了,那“满洲国”就更不稳当了。
1935年2月,1军1师教导团1连李指导员带十余人,在桓仁县猴石与木奇伪警察署“讨伐队”遭遇。李指导员大喊:俺们是红军,都是中国人,你们打什么?对方停止射击,李指导员以为没事了,正要走,敌人突然开火,当即死伤各一。李指导员也在指挥突围时牺牲。敌人将他和另三位烈士的头割下,扔到山沟里,后来又拿去向日本人请功领赏了。
1937年7月中旬,教导团政委安昌勋,在向敌人喊话时中弹牺牲。
喊唱“你们是不是中国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是因为还有打中国人的没有中国人味儿的中国人。
第9章 游击战
弱者的强项
1937年7月15日,1军3师安插在清原县城的内线,获知日军冈田少佐、坂本大尉等人,第二天要乘车去兴京巡视防务,即派人连夜将情报送出城去。这时,3师政委周建华、政治部主任柳万熙,正带一个连30余人在清原南部的三十道河子一带活动。天亮后赶到七道河子东松木岭下时,晚了一步,公路上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