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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配重物的吱嘎响声,金·坦纳面前的两扇大门之间露出一道黢黑缝隙。片刻之后,门扉在两个身穿血红马甲,系血红腰带的大汉推动下,以庄严持重的姿态徐徐敞开。金·坦纳看到两扇房门都是用半尺厚的实木做成,还以铁条加固。一股气味扑面而来:潮湿的石板和经年的汗水,烧烤的鲜肉和肉桂香料。这是兴盛和安全的味道,是高墙之后的生命气息。
金·坦纳举起皮夹,给开门的大汉们看。其中一人不耐烦地把手一挥。“大人正等着你呢,进来吧。你是堂·玛兰杰拉的客人,请尊重他的家宅,就像你尊重自己的家。”
在富丽堂皇的客厅左墙前,两道黑铁楼梯盘旋向上。金·坦纳跟着那人走过一连串狭窄步梯,有意控制着自己的汗水和喘息。塔楼正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余音久久不息。
两人走过三层用流光溢彩的祖灵玻璃和古老石壁建成的塔楼,地上铺着厚实的红毯,墙上挂着无数沾染污渍的织锦,金·坦纳认出这些都是战旗。堂·玛兰杰拉担任公爵的剑术长和黑号衣指挥官长达二十五年。这些染血的碎布是无数敌军连队的遗骸,他们被命运摆在了尼克凡提公爵和堂·玛兰杰拉的对立面。那些战斗如今已经成了脍炙人口的传说:铁海之战、疯伯爵叛乱、塔尔·维拉千日战争。
旋梯最终把他们领到一处狭小昏暗的屋子,空间比壁橱大不了多少,靠一盏纸提灯透出的黯淡红光照明。那人把手放在黄铜门把上,转回头看着金。
“这里就是无香花园,”他说,“如果你爱惜性命,就小心脚下,什么也别碰。”他说完便推开通向楼顶的大门。那耀眼夺目摄人魂魄的景象令金·坦纳猛地往后一仰。
玻璃玫瑰屋的宽度是高度的两倍,所以屋顶直径至少有一百尺,周围全由墙壁环绕。在那可怖的瞬间中,金·坦纳感觉自己面对着百色杂陈、炽热灼烧的炼金火焰。种种故事和传说都无法帮他做好心理准备,面对夏日艳阳下的无香花园。仿佛有液态钻石在数百万精细的脉络中奔涌,数百万晶面和棱角同时绽放光芒。这里是一整座玫瑰花园,有一丛丛无瑕的花瓣、茎干和荆刺。这片祖灵玻璃花圃无声无息无香无臭,在熠熠光华中显得栩栩如生。那千百万花朵上,就连最细小的荆刺也完美逼真。金只觉头晕眼花,他身子向前倒去,下意识地抬起手来保持平衡。当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时,残像在黑暗中跃动,犹如一道道闪电破空。
堂·玛兰杰拉的卫兵抓住他的肩膀,动作轻柔有力。
“刚开始可能有点晕,但你的眼睛很快就能调整过来。不过一定要牢记我的话,看在诸神的分上,什么东西也别碰。”
等双眼从最初的震撼中恢复过来后,金·坦纳观赏起这片令人目眩的光芒。每丛玫瑰都完全透明,离他最近的不过两步之遥。而且它们跟传说中一样完美无瑕。似乎在花团锦簇、繁茂无双的盛夏时节,祖灵们忽然冻住了每朵鲜花和每丛灌木。但在这些雕刻之间,星罗棋布地点缀着些许实实在在的色彩。这些螺旋状的红褐色半透明物质,就像被冻入冰山的锈色烟云。
人血构成的烟云。
每个花瓣、叶片和荆刺都比世上任何剃刀还要锋利,只需轻轻碰触,就能像切割纸张一样划破肌肤。而且正如故事中所说的那样,这些玫瑰会饮血,会通过虹吸作用把鲜血深深吸入玻璃枝干和藤蔓组成的脉络之中。由此可见,如果把足够的生命喂给这座花园,每朵玫瑰和每片花丛总有一天会完全变成丰厚血色。有些流言说花园只会吸收溅上去的血水,但另一些则声称这些玫瑰会从伤口中吮吸血液,不管切口有多小,都能把一个人吸到浑身惨白。
在这些花园小径中行走,需要精神高度集中,它们多半只有两三步宽,稍稍分心都可能致命。据说堂·玛兰杰拉把这座花园当成教授年轻人战斗技能的理想场所。金·坦纳头一次对那些千年前就从卡莫尔城消失的祖灵,产生了一种又敬又怕的感觉。他们到底留下多少奇异惊喜,等待人们陷落其中。又是什么东西,能把创造出如许功业的强大民族驱逐?答案几乎不可想象。
玛兰杰拉的卫兵松开金的肩头,重新走入楼梯顶端的昏暗房间。男孩现在可以看清,那房间从塔楼围墙上探了出去,就像个园丁小屋。“堂就在花园中心等你,”卫兵说道。
那人随即把房门关在身后,金·坦纳仿佛独自一人置身屋顶花园,陪伴他的只有上空赤裸裸的艳阳,和身前那一丛丛饥渴的玻璃花朵。
但他其实并不孤单,各种声响从玻璃花园中央传来,金铁交击发出的嘶嘶锐响,战士发力时的低沉吼叫;间或还有几句言简意赅的命令,声音沉厚,充满威严。也就在几分钟前,金·坦纳还会发誓说穿越猫桥是平生最恐怖的经历。但如今面对无香花园,他宁愿回到距离安杰文河五十尺高的狭窄拱桥中央,松开扶绳,跳起欢快的舞蹈。
然而牢牢抓在右手中的黑皮夹,让金·坦纳想起了一个事实:锁链神父认为他足以应对在这座花园中等待他的东西。尽管玻璃玫瑰炫人眼目、暗藏杀机,但它们毕竟不会动,更不会思考。如果他害怕在这座花园中行走,那又如何能够拥有杀手的胆识?羞愧感驱使他拖着脚,一步步向前走去。金·坦纳打起精神,万分谨慎地穿行在蜿蜒小径之间。汗珠从脸上淌落,刺痛了他的双眼。
“我是绅士盗贼,”他喃喃自语道。
在这些冰冷静默的玫瑰花丛间,金·坦纳走过了短暂生命中最为遥远的三十尺路程。
他没让玻璃花朵尝到一口鲜血的味道。
在花园中心,是一处大约三十尺宽的圆形空场。有两个跟金年龄相仿的男孩正面对面绕着圈子,刺剑在他们之间往来翻飞。另外六个男孩紧张地观察战局,还有位高个中年男子站在旁边。此人满面风霜,皮肤仿佛沙色皮革,还留着及肩长发和一部胡须,颜色犹如冷掉的营火灰烬。他穿了件绅士上装,火红的颜色跟楼下侍从们的制服相同,但下身却套着饱经日晒雨淋的军人长裤,和一双破破烂烂的战斗靴。
再看来上课的这些孩子,随便哪个人的衣着装扮都能让老师相形见绌。这些孩子出身高贵,穿着锦缎上衣和剪裁考究的长裤,外加丝绒衬衫和擦光发亮的仿造军靴。还每人穿了件白色软皮大衣,佩戴用同样材料制成的银钉护腕;正是用来防备训练武器戳刺的那种护具。金·坦纳踏进空场的那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赤身裸体,只是因为身后有玻璃玫瑰的威胁,才让他压抑住了跳回角落的冲动。
其中一名对决者看到金从花园中走出来,不觉吃了一惊。他的对手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熟练地一挥刺剑,穿透皮质护腕,扎进对方大臂。被刺伤的男孩发出一声不合体的嚎叫,扔掉了手中的兵刃。
“玛兰杰拉先生,”旁观的男孩中有一人高声叫道,他油腔滑调的声音,感觉比涂了油准备放进贮藏室的刀剑还腻。“洛伦佐显然被刚从花园里出来的这个男孩分散了注意力!这招算不上正大光明。”
空场中所有男孩都扭头看向金·坦纳。很难说他们那不加掩饰的轻蔑态度,到底是由哪个细节最先引起:金的贫民衣着,他梨状的身材,还是手无寸铁,身无片甲?只有长衫袖口被鲜血迅速洇湿的男孩,没有用厌恶的目光瞪视金。他显然有其他问题需要操心。灰发男子清了清嗓子,用金·坦纳之前听到过的醇厚声音开始发言。他似乎觉得这事儿挺逗。
“将注意力从对手身上移开是愚蠢的行为,洛伦佐,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你活该挨这一下。但话说回来,一切都应公平无欺,年轻绅士不该利用外界影响来占便宜。你们下次都要再努把力。”他看都没看金一眼,直接抬手指了指他,话语中的和蔼暖意也消失无踪。“而你,孩子,回到花园里去,等我们这儿下了课再出来。在这些年轻绅士离开前,我不想再见到你。”
金断定自己脸上泛起的红光,要比太阳还耀眼夺目。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回花园,过了几秒钟才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居然毫不迟疑地冲进了这片由玻璃雕刻品组成的迷宫。金离开空场,一口气拐了几个弯,忧虑恐惧和自怨自艾的情绪在心中纠缠。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坚强,任由暑热将大股大股的汗水从身上蒸掉。
幸运的是,他没有等候太久。兵器撞击声很快便停止了,堂·玛兰杰拉让学生们解散回家。这些小少爷从金·坦纳身旁鱼贯而过,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