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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的声音还是淡淡的,“你若省了这份计算的精力,也许已经追到我了。”
覃逆果然省了计算的精力,就连说话的精力也全省了,小嘴闭得像蚌壳,面无表情地闷头直追。西门吹雪的速度却更快了。
两人白色的身影穿林入涧,飘忽如鬼魅。
暴雨就像深夜闯入村庄的马贼,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可是它来过之后,所有的一切已被它洗劫,被它改变了。
破旧的窗棂被洗去尘土,露出腐败的面容,摇摇欲坠,被风一吹,便发出垂死的咔咔声。院子里的器具散落着,院墙角落的野草也已被洗得青翠如碧玉。
尸体上的鲜血也已被冲洗干净,留下暗沉的血渍混杂在泥泞的土中,宛如通往黄泉之路的阴土死壤。
屋子里没有人,院子里也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尸体被放在一起,摆成一个形状。那是一个字,不多不少,正好是一个清晰完整的“西”字。
陆小凤看到尸体和字时,四周静得仿佛阴狱,没有喧哗,只有死寂。就像他自己的心一样,死沉沉的,没有波动,没有惊讶。
司空摘星在他身边,烦躁地抓着头发,道:“这已经是第二十一家了,陆小凤,第二十一家了。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你难道一定要去那个地方吗?”
陆小凤的脸色很严肃,他最痛恨的三件事,第一件就是杀人。
可是现在有人在他面前杀了人,二十一家,一百三十二条命。还明目张胆地告诉他,他们是因他而死。
是的,因他而死。
司空摘星并不知道去黄泉之梦的路,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去那里。
就在陆小凤一筹莫展时,一首童谣出现了。
几个七八岁的孩童用稚嫩的声音在小巷子歌唱:“彼岸花,彼岸花,黄泉之路在哪里?彼岸花,彼岸花,黄泉之路在这里。十年寒窗榜提名,封侯拜相由天定,妻妾成群子成龙,财源滚滚宝盆来。彼岸花,彼岸花,那里是梦的故乡……梦的故乡……”
陆小凤走过去,问他们为什么要唱这首童谣时,孩子们很坦然地告诉他,是有个穿着蓑衣的叔叔教给他们唱的,还说如果有人问起,就告诉对方,“勾魂使者已然拜会。黄泉之路随后奉上。”
随后奉上的,是二十一家,一百三十二条人命。每一家都留有一个字,由尸体摆出来的字。
字,还未完,命,也还未完。
陆小凤却第一次产生了不要查下去的念头。但他却清楚地知道,已经无法放弃。已经有一百三十二条人命进驻到了他的心里。一百三十二条冤魂在他的心底哀嚎。
一个人的价值有多大?
一百三十二条人命组不成一句话。
一个蹦蹦跳跳的孩子,一个温柔慈爱的母亲,只等同于有人用墨笔轻描淡写的一个横、一条竖。
暴雨后的风也是暴躁的,带着浓重到雨水也洗刷不去的血腥气,腥臭、腐烂,那是人命的味道。
黄泉之路,唯有用人命才能开启。
“陆小凤。”
一道温和的声音带着暖暖的味道如同清冽甘甜的泉水冲刷进他死沉而愤怒的心灵,陆小凤猛地抬起头,惊叫道:“花满楼。”
花满楼远远地站在巷子里,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那笑里有温暖,也有悲哀。他没有靠近,是因为已经闻到了血腥气吗?
司空摘星已经跳了出去,也许他也已经受不了这院子里的死寂和压抑,他跑到花满楼身边,问道:“花满楼,你怎么来了?”
花满楼淡淡地道:“你们要找黄泉之梦,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陆小凤也已走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他已经很久没有喘过气了。“为什么要找你呢?”他问道。
花满楼笑道:“因为我知道有一个人去过那里,而且,他既不是死人,也不是活死人。”
陆小凤立刻问道:“是谁?”
花满楼道:“我。”
作者有话要说:错了,其实,我说的就是电影,张智霖演的那版
☆、第五十章
陆小凤从来没有想过;花满楼会跟那个一百三十二条人命拼不出一条路的地方有关。
可是现在,花满楼却告诉他;他不但知道那里;还曾经去过。
花满楼已经闻到了陆小凤身上残留的花香;很弱,很浅,几不可闻。他曾经闻过这种花香,但那时熟知各种鲜花的他却罕见地并不确知它的名字。
可是现在;他已经想起来了。
彼岸花。
生长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所以;他也知道了那个地方的名字,黄泉之梦。
忘川河;摆渡人,身无渡资忘归魂。奈何桥,孟婆汤,从此亲朋是路人。能从黄泉之梦出来的人,不是死人,就是活死人。
可是,花满楼既不是死人,也不是活死人。
陆小凤捏着手里已经枯败的花,暗红色的花瓣就像干涸的血迹,干枯得没有一丝生机,残存的花香对陆小凤而言已经消逝再不可闻。
也许世上除了花满楼,再没有人能闻到它曾经诱人妖娆的香气了。
花满楼站在那里,平静地微笑着。陆小凤知道紫禁之巅后,花满楼心中一直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一定跟花满楼去京城路上的遭遇有关。
陆小凤突然不想去找黄泉之梦了,即使有一百三十二条人命压在他的心上,即使有一天他会怀着遗憾悔恨的心离开这个世界,现在他都不想再去那个地方了。
他想要远远地离开这里,离开那个会把人变成死人和活死人的地方。因为他想,他离开了,花满楼也会离开的。
但花满楼却站在那里,他的身形看起来很单薄,朴素的单衣在凄冷的夜风中挣扎飘荡,但他的神情却淡然平和,单薄的身形如同坚韧的磐石一般稳稳地立在原地。
他已经从晦涩中走了出来。花满楼是个善良的人,也是个很强大的人,这种强大不独为他高强的武功,更是在于他的心。无论他曾经经历过什么,受过怎样的挫折打击,现在的他都已重新恢复了平静和坦然。一如他脸上绽放的散发着光彩的微笑。
他似乎已猜到了陆小凤的想法,笑道:“我既然没有变成死人,也没有变成从此不认亲朋的活死人。就再不会变成那样。陆小凤,从前总是你来找我帮忙。现在我想要你帮忙,你帮不帮?”
陆小凤苦涩地甩了甩头,叹息道:“帮。”
他知道,正如他了解花满楼一般,花满楼同样了解他,了解压在他心上的一百三十二条人命。他已经没有办法阻止花满楼了。
他现在唯一想知道,能知道的是,花满楼为什么会去那个地方,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杀了人。”花满楼静静地开口,他的声音淡淡的,神情也淡淡的,但说出的话却让陆小凤和司空摘星都吃了一惊,“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还不到十岁,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死在我的手上。”
杀人,对江湖中人来说是件很平常的事。即使是对讨厌杀人的陆小凤,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最多难过一阵子,愧疚一阵子。但是,花满楼——
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
陆小凤突然心底涌上无边的愤怒,他可以想象这件事对花满楼的打击有多大,有多狠。
夜风凄凉。
许是因为下雨的关系,空气十分潮湿。小镇里万籁俱寂,几声狗吠突兀传来,很快便消逝。铜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意识到?”司空摘星似乎一直在琢磨这个词,仿佛想要从这个词里找到宽慰朋友的理由,“也许不是你杀的呢?”
花满楼微微侧了侧脸,微弱的光芒照不见他黑暗中的表情,他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很平静,“不,是我杀的。刀是我刺进去的,也是我□的。我感受地到那孩子的血喷溅到我手上、脸上的热度,听得到她垂死的喘息声。她在我怀里慢慢变得冰冷。她是去给我送花的,她说院子里的花都不好看,山坡上的才好看。她死的时候手里就捏着那朵花,那是她从山坡上采来的。她说要让我看真正好看的花。”
花满楼的声音是那样平静,但陆小凤的心却在颤抖。司空摘星禁不住站起身,担忧地按在花满楼肩上,叫道:“花满楼!”
花满楼沉默了下来,忽然展颜一笑,道:“我已经没事了。”
陆小凤也站起了身,仿佛是坐不住了,他焦躁地走到窗口,看着外面阴暗的黑夜,狠狠地一口一口地灌酒,似乎是要压下什么,几乎整整一壶酒就这样灌下去后,他压抑地问道:“那是一朵什么花?”
花满楼静默了一下,慢慢道:“一朵散发着山野青草香的小野花。”
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良久,花满楼道:“人生而有善有恶,善恶之间也许只有一线之隔。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