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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囊球!这天高皇帝远的,说得话还能飘到官家耳朵里?”王韶白眼一翻道:“再说了,这些话,又不是我一个人想法,朝中有识之士,都作此观!”
“危言耸听而已。官家春秋鼎盛,哪有你说得暮气?”吕惠卿摇头道:“又怎么指望不得了?”
“我自然不会造谣!”王韶存心为了驳倒他。抖出一桩秘闻道:“你们可能不知道,今年主持春闱的王介甫公,其实是我出五服的堂叔。”
“是么?”众人确实没听他提过,不过也正常,这厮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嗯,那种穷亲戚有什么好攀的。”王韶笑笑道:“今年春里,他破格主持了春闱,天下人以为,这是官家要大用他的征兆。谁知道他却旋即被贬出京。让人大呼意外。你们知道这是为何么?”
“不是说,是在赏花钓鱼宴上,官家他吃净了鱼饵,认为王公居心不良,哗众取宠么?”宋端平道。
“呵呵……”王韶笑笑道:“这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王公平时迷糊,吃错饭、穿错衣的事情屡见不鲜。吃点鱼饵算得了什么?官家只是借故把他贬出去而已。”
“那真正原因是什么?”
“他在出事之前,上了一道针砭时弊的《万言书》,那真是论识高远、豪气如虹。变革之志。炽若烈焰!”王韶道:“递上去之后却被留中不发,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然后不久便被贬出京了……”
“你看过他的万言书?”众人登时被勾起兴趣,就连吕惠卿都支起耳朵。
“那日拜访王公,恰好看过手稿。”
“还能记住多少?”
“一字不漏!”
“还不诵来下酒?!”众人大喜过望。
“洗净耳朵听好了”王韶清清嗓子,高声吟起来道:“……君子非不见贵,然小人亦得厕其间;正论非不见容,然邪说亦有时而用;以诗赋记诵求天下之士,而无学校养成之法;以科举资历叙朝廷之位,而无官司课试之方。监司无检察之人,守将非选择之吏。转徙之亟,既难于考绩,而游谈之众,因得以乱真。交私养望者多得显官,独立营职者或见排沮。故上下偷惰取容而已,虽有能者在职,亦无以异于庸人……伏惟陛下躬上圣之质,承无穷之绪,知天助之不可常恃,知人事之不可怠终,则大有为之时,正在今日!”
“诚哉斯言啊!”一干年轻的官员发自内心的激动了,一下子就不再迷茫了。
我家臭小子,现在是白天不起,晚上不睡,昨晚我还差一千字,就写完这章了,他却折腾起来了,哄着哄着,没把他哄睡,我先睡了,哎……我有罪,今天多更谢罪。
第二九一章奇迹之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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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年代。在经历了数百年释家、道家思想的统治后,儒家再一次成为了华夏的官方思想。然而儒学式微几百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振作的,汉儒学说有太多的谬误和荒唐,已经基本上被抛弃,但新的学说还没有成熟起来,各家各派山头林立、众说纷纭,却没有一家得到广泛认可,人们的思想,处在空前的混乱阶段。
这种混乱,体现在官员的政治生活中,就是迷茫。孔夫子灌输给这些初出茅庐的青年俊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火热理想,却没有教给他们‘修齐治平’的方法,他们能感受到这个国家迫切需要变革,却无法看清问题出在哪,更不知该如何去改变,一切的苦闷迷惑由此而生。
但王安石的这篇《万言书》,便如当头棒喝,把大宋朝的弊端,一条条、一点点,清楚明白的展现在这些年轻人眼前。更为难得的是,告诉他们,该如何去解决!而且看上去合情合理,让人信服。
他们的热血,为王安石的治世激情所点燃,他们围着火堆,对酒高歌,歌声越过城墙,回荡在龙首关上,也传到了城外杨氏的军营中。
杨氏军营中,却一片愁云惨淡。百无聊赖的士兵们,当然没有王韶他们那样的好条件,只能坐在营地里捉着虱子晒太阳。偶尔嗅到城上飘来的烤肉香气,士兵们便口口水连连,然后小声咒骂起煽动他们造反的杨家父子……
杨家父子起事时。扬言半个月内攻入大理城,打开段氏的国库,每个士兵大秤分银、小秤分金、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然而三个月过去了,他们仍然被挡在龙首关下,起先预备的粮秣早消耗殆尽,方圆百里也已经刮地三尺,别说吃肉喝酒了,就连吃糠咽菜都成了问题。
若是早些时候。听到这些怨怼之言,军官们会严厉惩处。但现在,全都听之任之,因为他们都知道,吐蕃人已经撤走、宋军也进入大理,高家在威胁他们投降。四面楚歌中的南诏军,失败已成必然……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在担心自己的命运。没有人愿意为这艘必然沉没的破船陪葬。
不仅是低级军官,那些杨氏核心的高级军官,也做如是想。尽管他们什么也不说,但方才在最高层会议上的沉默,就已经清楚的表达了这种情绪。
此刻,众将已退,帅帐中只剩下杨允贤父子和他们的首席谋士杨世铎。杨允贤已经快疯了,他和他的军队,被困在龙首关前不得寸进,他的盟友吐蕃王爷塞利程。说被赞普勒令撤军……真是见鬼,往日里,塞利程提起在河湟的那位,都以野种称之,这会儿却成了他不得违抗的赞普。
而他一直以来忠实的跟班、信誓旦旦跟他生死与共的高智升,却当起了缩头乌龟,非但不起兵相助,反而力劝他停战和谈。言语间甚至暗示,若不答应的话,就出兵支持段氏……算是狠狠摆了他一道。
无论如何。吐蕃人撤了,高家变卦,只留下他一个,面对越来越难以攻克的龙首关,还有已经开到缮阐府的宋军,局势逼得他无从选择,似乎只剩下停战和谈一条路。
但在所有人看来。势在必行的一条路,对杨允贤来说,却是千难万难。因为当年。他的先祖杨干贞,正是被段氏逼得走投无路,只得接受和谈,让出皇位。
所以在杨家的字典里,所谓和谈,就是投降,而且投降的对象又是段氏,这是何等的屈辱?
“难道老夫多年筹谋,一朝起兵,就是为了再次品尝屈辱么?”杨允贤神情憔悴、双目血红,却如一头病虎,低声咆哮道:“你们说,老夫怎能接受?!”
“主公,高相国也是一片好意……”杨世铎轻声劝道:“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放屁!”杨义贞一口浓痰吐到他脸上道:“高智升当惯了缩头乌龟,就以为所有人都是缩头乌龟!放屁、放屁、放屁!我们父子就是死,也不当这个缩头乌龟!”
杨世铎早习惯了他这操行,只是擦擦脸,没说什么。但杨允贤却发作道:“混账,敢这样对你世铎叔!”见儿子一脸不逊,杨允贤叹息一声道:“世铎,老夫代这孽畜向你道歉,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懂事。”
杨世铎心说,还不是让你惯的?但面上还是惶恐道:“主公哪里话,少主天纵英姿……”
“不要说那些废话了。”杨允贤摆摆手,打断他道:“世铎,你还是说说,咱们到底该怎么办吧?”
“这要看主公的底线在哪里。”杨世铎缓缓道。
“……”杨允贤起身踱步半晌,面色晦明晦暗,最终站定脚步道:“不向段家称臣,其它一切都可谈!”
“这个么……”杨世铎沉吟片刻道:“也不是不可能。”
“哦,快快道来!”杨允贤猛然抬头道。
“这一仗,杨家是靠着宋朝人赢下来的,但说他们饮鸩止渴也不为过。”杨世铎道:“汉人有句老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将来大理是不是姓段,还很难说。”
“你是说,宋朝人不会走了?”杨允贤沉声道。
“肯定不走了,”杨世铎淡淡道:“宋朝人出兵,就是为了得到我们大理,怎么会来了又走?除非宋朝的皇帝真是菩萨转世。”顿一下道:“而且段思廉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谁让他已经向宋朝称臣?”
“父亲,我们也可以向宋朝称臣。”杨义贞恍然道:“反正段家已经把大理之主的头衔献给了中原皇帝,我们向他们称臣,也合情合理。”说着释然一笑道:“本来,我们杨家就是输给大宋,而不是输给段家。输给中原天朝,合情合理,有啥好丢人的?”
“唔……”这倒是个新思路,这样一来,杨家和段家同为宋臣,再也不君臣,杨允贤也能顺下这口气。他想一想道:“宋朝会答应么?”
“肯定会答应的。”杨世铎颔首道:“这阵子,我搜集了宋朝对蛮番地区的统治方略,知道他们采取的是羁縻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