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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将多尔衮的信交给众人传阅,传阅过程中又说起李自成派人来的事情,还有范闲作为朝廷的特使来到新襄的事。末了之后,他笑道:“看来,要有大事发生了,我们毕竟隔得远,不如皇帝和李闯、多尔衮等人嗅到的气味浓,大伙来商议一番,看看最有可能是会发生什么事情,李闯、多尔衮的用意是什么,我们又该做出何等的应对。”
他话说完之后,便是最急的宋献策也没有急着开口,众人都沉默深思起来,一时间,会议室里极是安静。
第十卷五四三、半是英雄半为枭(三)
最终还是宋献策忍不住,他抢着开口道:“多尔衮与李闯都是包藏祸心,他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最多不过是反间计罢了,其蠢无比,但还有比他们更蠢的,十之八九都会上当!”
宋献策说的比多尔衮与李自成更蠢的,毫无疑问,就是指朝廷上的那些人了。
特别是崇祯皇帝,他刚愎多疑,偏偏喜欢自作聪明,这种计策,还真能让他上当。
但宋献策说的“蠢”又有另一个含义。
用不着他们使什么破反间计,现在崇祯对俞国振的猜忌已经到了极致,但那又怎么样,俞国振拥有足够的实力,让崇祯把所有的猜忌都隐忍在心,逢年过节,甚至俞国振长子的生日,崇祯还不是乖乖派钦使来颁布恩赏之令。
赏赐的都是些不值钱的虚名,可这其后表现出他对于俞国振的笼络,极为明显。
多尔衮与李自成再是枭雄本色,也没有办法弄到崇祯十三年时俞国振与崇祯通过范闲定的那纸密约,不知道在那密约当中,崇祯以开放市场和人口迁移为代价,换取了俞国振不再挥师北上的承诺。双方的密约,根本不是什么挑拨离间能够动摇的,因为这是建立在双方的战略选择之上:崇祯无力南顾,而俞国振希望能得到宝贵的发展时间和市场。
众人听了宋献策之话,都笑了起来,宋献策又道:“无论他们说什么。咱们口头上都答应下来,但他们请求我们做的,我们坚决不做,他们要我们不去做的,我们立刻去做……”
“你那是驴啊。”茅元仪不满地道。
众人又是哄笑,按着宋献策的说法,可不是一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犟驴么。
宋献策嘿嘿干笑了两声,别人说他他定然是要脸红脖子粗地争吵的。但是茅元仪么——一来资历确实比他老,二来在战略眼光上,他也自承不如。
“茅先生以为呢?”
“小宋先生说的也没有错,这是离间计,至少离间我们与朝廷的关系是其目标之一。确认这一点,那么对方的主要目的也好揣测了,李自成说他要东征。攻至徐州,但攻至徐州之后他准备怎么做?如今李自成的兵力足有十万。而且这不是那种裹挟来的乌合之众。而是跟着李自成两三年的惯战之兵——莫笑,莫笑,虽然和咱们虎卫相比,也还是乌合之众,但至少对上官兵,不再是一触即溃了。”
众人的笑让茅元仪原本绷着的脸也松了下来,他也不大好意思去夸闯军的战斗力。毕竟,在座的可都是熟悉虎卫的。当世第一强军,非虎卫莫属。甚至就算将欧洲诸国的强军拉过来,也未必能强得过虎卫。
“李自成到了徐州,得了我们的粮食,他接下来若是南下,就得面对我们的怒火,因此,他唯一的选择便是北上,挥师进京。”众人笑定之后,茅元仪轻声说道:“他想去紫禁城里过一回皇帝瘾了。”
此语让众人完全安静下来,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看着俞国振。
在座的诸人眼中,如果说天下需要换一个皇帝,那么这个皇帝除了俞国振外,别人都没有资格。所以得知李自成这个流寇现在竟然觊觎起皇帝的宝座来,众人无一例外,都是暴怒。
倒是俞国振自己,还很是安静。
“建虏呢,建虏派人来,莫非也是要再度入京?”俞国振问道。
他轻巧巧地将皇帝一事撇开,视之如草芥的态度,让众人有些不甘之余,也不禁钦佩。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面对皇帝宝座的诱惑而不动颜色?
他们却不知,俞国振的想法很简单,该是他的,终究将是他的,一切一切,都会水到渠成。即使李自成真到紫禁城里去当了这个皇帝,那又能怎么样,他俞国振难道会承认?
“建虏的目的,除了离间、入京之外,怕是别有怀抱,建虏只怕也有试探究竟能否与我们和平相处的可能……我想不明白的是,建虏和闯贼同时有这心思,究竟是有所勾结,还只是巧合。”茅元仪道。
“只要建虏未曾还尽他们对华夏的罪孽,那么和我们之间就不会有和平可言。”俞国振平静地道:“这一点,无论多尔衮如何试探都不会改变。”
这是俞国振的一惯态度,而所谓建虏还尽罪孽,其中第一条就是爱新觉罗氏族灭——这又是建虏绝对不可能接受的条件,因此双方的死碰是不可避免的。
“还有人补充么?”茅元仪思考得已经很全面,俞国振自己想到的,也就是这些,因此俞国振跳过了一一点名的程序,直接问道。
王浩然看了看众人,大伙都没有出声,他想了想,终于举起了手。
“王兄,说吧。”俞国振笑道。
“咳咳……”一句“王兄”险些将王浩然到嘴的话又堵了回去,他瞪了俞国振一眼,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单纯的朋友关系之时,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也因此放松了。
“建虏与闯贼,未必有什么勾结,可能只是巧合,否则双方不会同时向我们派遣使者,这岂不是多此一举。我这些时日,一直在关注大明内部的一些事情,这两年来,大明内部有些事,挺有意思的。”
“南直隶一带,原先的织户抗捐之举,时有发生,这两年更是频繁得每月都有,松江的棉布机户,约有小半都到了咱们新襄,剩余大半,度日艰难,而朝廷仍在征税,剿饷、辽饷,年年不绝,他们唯有抗捐。”
“湖广江西一带,原是粮仓,但这两年因为献贼祸乱,百姓流离,好不容易将献贼又赶至大山中,可朝廷赋税沉重,百姓交不起银两,纷纷典地卖田,成为流民,咱们新襄这两年新移民中,许多都是由他们当中来。”
俞国振嗓子微微有些痒,他看了茅元仪一眼,茅元仪恰好看过来,两人目光中都略有惭愧。
王浩然把这丝惭愧也收入眼中,他在心中同样一叹。
南直隶的手工工场和湖广江西的自耕农破产,朝廷的苛捐杂税是主因,但是新襄在这件事情上也是推波助澜。这几年间,随着蒸汽机的应用,新襄在许多产业上都已经实现了工业化,就以棉纺织业为例,不仅仅新式的纺纱机、织布机被推出来,甚至连棉花的品种,都由原来的土棉换成了纤维较长更适合机织的美洲棉。这样的竞争之下,南直隶一带的织户哪有不破产的?而湖广江西一带自耕农的破产,更是俞国振有心的结果,他每到收获之时,便将新襄产的稻米运至这些地方贱价出售,以压低米价,而按着一条鞭法,朝廷收税收的是现银,并不是实物,自耕农必须将自己的农产品出售后换取银两再来交税。在新襄的低价倾销下,自耕农们“多收了三五斗”的悲剧,几乎是一年一年地重复上演。
到这个时候,俞国振与茅元仪都是恍然,王浩然揭开了他们不大愿意想的一件事情,却也让他们对整个时局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茅元仪终究是大明旧臣,当真正看到这个王朝走向穷途末路时,内心深处还有些不忍;俞国振则用惯性的眼光看着这个朝代,总觉得这个朝代还有两年可以支撑。
但实际上,新襄为了反制当初朝廷围堵新襄的经济手段,已经象白蚁一样,将这棵大树的最后两根根基也蛀毁了。
只待一阵风,这棵大树就倒了。
更让人觉得意味深长的是,无论是朝廷还是百姓,在这件事情上利益受损,却都不得不承俞国振的情:朝廷要感谢俞国振运来的粮食平抑了米价,失地的自耕农要感谢因为新襄的存在他们不至于走投无路。
“前些时日,朝廷遣范闲来新襄,商讨寻新襄借款事宜,因为范闲表现得不甚热切,故此我们都未曾重视。看来朝廷也已经意识到自己撑不了多久,故此才会有此举。但这位范公公不知从何考虑,并未如实地反映皇帝的真实意图,故此我们才会忽视其背后的含义。”王浩然没有再去想俞国振与茅元仪眼神中的含义,他只是将自己的想法继续说出来:“故此,我建议我们不用主要考虑李闯与建虏的真实用意,而应考虑若是朝廷真的撑不住了,我们当如何去做。”
“那还用问,自然是小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