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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心不满,若方孔炤未至,他还可以以告急为名,跑回南京去,可现在,南京不但知道消息,甚至派人来前线观察军情,他还有什么理由脱身?刘大巩守土有责,他南京太仆寺的驻地可也在滁,同样是守土有责!
“伯驿兄不必担忧,下官已有定计。”方孔炤又是一笑。
这位李觉斯虽是广东人,但当初曾与东林一起同阉党对抗,当今天子继位之后,也曾经屡次上书举荐东林党人。正是有着这份渊源,所以方孔炤到这里之后,才能劝住他。
方孔炤的心中,其实也有些紧张,但并不是因为对即将到来的大战,而是对此后局势物发展。
他原本是可以不来的,但听到俞国振的计划之后,他就觉得自己不能再在安全的地方呆坐。他方孔炤岂是坐享其成之辈,怎么能呆在安全的地方,等着自己的晚辈把功劳送过来!
所以,他必须来到滁州!
“还要多谢伯驿兄拨出来的马啊。”想到这,他对着李觉斯拱了拱手。
李觉斯为南京太仆寺卿,掌管南直隶马政,虽然南直隶马不算多,但拨个几百匹与方孔炤却是毫无问题的。
“你那侄女婿,当真能破贼?”李觉斯还是觉得不大对劲,忧心忡忡地道:“老夫也曾听说过他的声名,但是……他手中兵微将寡,当真来得及么?”
“哈哈,破贼主要还是要靠官兵,我那侄女婿勇则勇矣,他只是在外牵制,让贼人不敢轻易攻城。”方孔炤道。
他将目光投向城外那火光通明的连营处,流寇势力大,连营足有十余里,将整个滁州都围于其中。而俞国振,则隐身于流寇连营之外,埋伏在某一处地方。
“济民谋划深远,比我更胜,现在,就等着时机到来了。”他心中暗想。
“小官人,要不要做这一批?”
正在此时,贼人连营外围,隐身在一片树林中的田伯光,杀气腾腾地看着对面的一处营火。
此时已经是大明崇祯九年的一月初六,这个新年,俞国振又是在征战中渡过的。田伯光也是一样,不过他原本就是登莱之乱后的孤儿,只要跟着俞国振身边,那就是在家人之侧过年了。
但此际,他的心里是真正充满了怒火。
他抬眼远望,看着那处贼营,只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其中的流寇尽数杀灭。
“流寇就是一股极为单纯的毁灭力量,所到之处,除了破坏杀戮与毁灭之外,再没有别的作为。而咱们,则是一股建设的力量,咱们要建设家园,要凭着双手去创造幸福,与流寇便是势不两立!”
俞国振在带他们出来与流寇交战时说的话语,再度在田伯光脑中响起,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
因为他眼前看到的惨剧。
他们跟着这伙贼人,眼见他们破了一座村庄,将村子一把火烧掉之后,便将人全都劫到了此处。这伙贼人的数量约有两千余,被他们劫走的村民有四百多,紧接着便是一场人间惨剧。
奸淫杀戮且不说了,这些狗贼竟然逼迫这些村民互淫,乃至父淫其女、子蒸其母者,他们以此取乐,而村民们的哭泣哀求,却像一声声雷鸣,敲打在田伯光的心中。
神情恍惚之中,他仿佛回到了四年之前,仿佛又回到了登州。
那一夜乱军突至,母亲为了救自己被他们掳走,再见到时,便已经是一具赤着的尸体。他亲手将母亲放入水中,洗了数十遍,可总觉得洗不尽母亲身上的冤仇与污浊。
要想洗尽这个,唯有用血。
“伯光。”就在他双目赤红之时,俞国振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去吧。”俞国振道。
“是!”田伯光看了一脸戾气的自家公子一眼,然后长身站起。
原本的计划当中,他们只是远处里盯着这伙贼寇,观察贼寇虚实,绝不打草惊蛇的。因此,俞国振忍到了现在,但如今他发现自己错了。
“杀尽这些禽兽!”俞国振又道。
“是。”不仅是田伯光,他身后的二百骑,都是沉声应命。
这些确实是禽兽,他们践踏的已经不仅仅是生命,而是人身为万物之灵的尊严。
二百骑上了马,俞国振身边,田伯光将面甲从铁盔上放下。
面甲里,是一双幽深的燃着火的眼睛。俞国振将指挥权已经交给了他,那么——他心中默默地想:“为了娘!”
“拔刀,前进!”
因为马蹄上都包了布,所以蹄声很轻,他们起初速度并不快,慢慢向着流寇处接近。
闻人秀正喘着粗气,从一个不停地哭着的娘儿们身上爬起,他还没有从余波中歇过来,便被一个同伴推开,那个同伴淫笑着又趴到了那娘儿们身上。这让闻人秀有些不爽,他的独占欲是极强的,他上过的娘儿们,真不愿意让别人再上。
但是他只是贼人当中的一个罢了,而且连小头目都不是,只是最普通的小兵。这让他叹了口气,若是他也是一个大头目,便可以有自己的营帐,蓄养自己的娘儿们!
“闻人秀,那小娘皮还行吧,哈哈哈哈……”
旁边传来同伴的淫笑,闻人秀嘴角抽了抽,跑到火堆上的锅里,用勺子去舀了一勺肉汤。他正准备喝汤时,却发现那吊着的铁锅开始摇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有些愣了。
然后,他立刻明白,尖声大叫:“敌袭,敌袭!”
但是这时,虎卫已经到了离他们不足五十丈之外,正是因为开始加速,才惊动了他们。
为了不惊动远处更多的流寇,田伯光下的命令是用刀而不是火枪,他们从夜幕中滚滚而来,手中的马刀在火光中闪闪发光。这种马刀,也是新襄铁器工坊的产品,流线型的弯刀,配上护手,锋利的刀刃,坚硬的质地,使得它的使用者能够轻易在马上切割开敌人的肌肉。
闻人秀从火堆边胡乱抓起了自己的武器,黑暗中他不清楚来了多少敌人,看到的只是一大堆黑色的头盔。冲在最前的那个黑盔骑士,将手中的刀斜斜举起,然后一道电光劈下,离着火堆最远处,正在逼着被抓的百姓取乐的一个流寇,脸上的淫笑还没有完全散去,整张脸都变得扭曲起来,然后,他的头就飞起,从脖子里喷出的血柱,直冲到了半空!
“啊!”闻人秀嘶声厉吼,他感觉到,那个黑盔骑士的眼睛已经转到了他身上,目光里充满着仇恨。
“来啊,来啊,老子干了你的老娘,杀了你的老爹,老子这一辈子爽够了,你来啊!”
闻人秀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不知为何吼出了这样的话语,他与那黑盔骑士相隔还有近十丈,可是他觉得,那黑盔骑士一定会冲着他过来。
田伯光的刀再度举起,他一夹马腹,然后便从流贼的大队之中突了过去。
周围反应过来的流寇,纷纷在拿起武器,但是田伯光对他们视而不见。来自太仆寺的战马,长嘶纵跃,将一个流寇踢翻,只是两个飞身,就已到了那个抓着朴刀对他大喊的流贼头目面前。
“死!”
“来啊!”
闻人秀这个时候,不知哪来的力量与技艺,他猛然猫腰,朴刀劈向马上黑盔骑士的腰间。他出手很快,而朴刀也长,对方的马刀稍短。所以,闻人秀可以肯定,自己能先斩杀对方。
想要自己的性命,先拿命来换吧!
他脸上的狞笑凝固了,因为他感觉到自己飞了起来,头颅在半空中打着旋儿,他看一具无头的尸体拿着朴刀徒劳地劈在对方腰间,而对方却没有丝毫反应!
第五卷二七七、贼势如火迫衷肠(二)
田伯光觉得胸中的戾气随着一颗颗贼人的头颅在自己手下飞起而略微消散,仅仅是片刻之后,周围就全部浸饱了血腥气味。
他这个时候稍稍冷静了一些,再回头看时,发现残贼已经四散奔逃,留在寨子里的贼人,已经是非死即伤。
他还想再追下去,却听到了锁呐的声响,田伯光有些不甘,但军法森严,不容他不从。他骂了一声,然后拨马回头,经过方才砍掉那个抓朴刀的贼人所在地时,却看到一个女子爬了起来。
这女子赤着身,浑身都是被流寇污辱残虐之后的痕迹,她目光却很清澈,张开双臂,拦在了田伯光的马前。
田伯光微微驻足,不知她这是何意。
“给……将军……”
这女子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然后将一样东西递了过来。
田伯光没有接过,只是盯着她,那女子手在夜风中微微发抖,她被拧得青紫之外,露出肌肤的原色,却是如玉一般洁白。
那女子等了一会儿,见他不接,又开口说道:“将军……这是干净的……我脏了,这是干净的!”
田伯光终于伸出了手。
从那女子手中递过来的,是一个软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