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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让你乱说话!”蒋权有些慌了,挥手就去抽蒋佑中,那小子一边绕着他躲,一边嚷嚷着道:“分明是你在家里教我的,长胡子的年纪大辈分高,要先施礼,不长胡子的年纪轻火气旺,施礼要重才会不被找麻烦……”
“你还说!”将权方才还只是假打,现在可气坏了,两巴掌拍了过去,他一点小市民的狡猾,想要教给儿子,让儿子在这世道上少吃些亏,可这一嚷嚷,只怕要坏事!
蒋佑中虽然有些憨头憨脑,可是动作却很快,绕着父亲跑得和小狗一般,就是不让他打着:“我没错,凭啥打我,都是你教的,要打也该打你自个儿!”
俞国振忍俊不禁,有这样一对父子,都是挺有趣的,有他们在,自己身边恐怕又会多出不少乐趣来了。
“哈哈,这小子当真是有趣,国振贤弟,你要不要,若是不要,我就收他当个小厮了。”张溥也看得大笑起来。
“若是西铭先生忍心见他们父子分离,我倒没有什么意见。”俞国振笑眯眯地回了一句。
听了这一句,张溥知道他是收下这对父子了,将蒋权喝住:“好了,你也别抓着儿子不放,国振贤弟还有话要吩咐你们!”
俞国振向高二柱示意,高二柱掏出一小串钱儿:“你们拿着,回去收拾收拾,每日在这听候差遣。”
“多谢公子,多谢管家。”见那一小串钱儿也有两三百个铜板,蒋权大喜,觉得自己投的这个主家果然是慷慨,他拉着蒋佑中:“快谢过公子和管家老爷。”
蒋佑中憨憨地向着俞国振与高二柱看了看:“两个都是年轻的……老爹,我该先拜谁?”
这家伙憨得让人哭笑不得,俞国振看他这模样,笑着对蒋权道:“罢了罢了,小孩子家不要为难他了,这样一个憨儿子,以后有的你累。”
“这孩子就是不大通人情世故,其实很聪明。”蒋权老脸有些挂不住,他也希望给新主家留个好印像,像他这样的匠人,身上的赋税徭役很重,如果有个主家庇护着,这些就轻得多了:“公子莫看他这模样,可学起我的手艺来却是快,将来他的手艺,必然是胜过我的。”
“哦,当真?”
“小人不敢胡夸……臭小子,你出来时带的那个水车呢,拿出来给公子看看!”
蒋佑中有些警惕地捂着口袋:“那是我的,我花了老久的功夫,才制成的!”
“公子不会要你的破烂玩意儿,只是让公子看看你的手艺!”
听到父亲这样说,而且明显他如果不同意就又要挨揍,蒋佑中只能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制水车来。
俞国振看了看这水车,虽然只是个孩子的玩具,可确实做得相当精致,更重要的是,它竟然是活动的,如果用水去冲,那么就会转动起来。这证明眼前这个孩童,在机械上真的很有天赋!
俞国振对此一点都不惊奇,这个民族从来就不缺乏天才,无论是诗辞歌赋这样的文学天才,还是机械工程这样的实用天才!
“做得漂亮……不过,佑中,你知道为何这水车能转动么?知道这水车还能有什么用么?”
俞国振的问话,让蒋佑中抬起头来,他眼睛不大,但小小的眼睛却很有神:“你知道?”
“叭!”他头上立刻挨了他老子的一巴掌:“怎么和公子说话的呢!”
“呵呵,你想知道的话,回去我教你。”俞国振哈哈大笑起来,心中非常畅快。
蒋权倒还罢了,虽然是能工巧匠,但他年纪已经超过四十,潜力并不是很大,而这个蒋佑中则不然,才八九岁的年纪……可塑性强着呢。
“我才不信,你……公子真知道水车为何会动?”就算挨了老子一巴掌,蒋佑中也只是改了称呼,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俞国振,还施展出了极幼稚的激将法。
“呵呵,不但我知道,就连我家的小使女都知道,你真想学,就跟着你爹一起去庐州。”
“爹,我要去庐州!”蒋佑中立刻转向他父亲。
蒋权腼着脸笑了起来,他觉得这俞公子是拿他儿子开心,水车为何会转……不就是水推着转嘛。
“你家里还有人么?”俞国振又问道:“也一起去庐州吧,若是你有徒弟之类的愿去,同样带着,我也按着你的工钱折算一半付给工钱就是。”
“没了,家里没别的了,孩子他娘生他时就没了,小人带着他吃百家饭,哪里有余力去养徒弟。”蒋佑中讷讷地道。
虽然说灾荒饿不死手艺人,可是他这样的匠人也只是勉强饿不死罢了。
打发这父子离开之后,张溥笑着道:“俞贤弟,今天看到你这行事风范,果然是精于经世致用的实学啊。”
他这是无话找话,俞国振敷衍了两句,两人的话题又回到时局上来,不过都是张溥在慷慨激昂地陈述,而俞国振不停地点头表示赞同,偶尔插上两句话,又正挠在张溥痒处,更是让张溥眉飞色舞。
他谈兴正浓,忽然外头一声娇媚的声音响起:“张先生高谈阔论,让奴想到诸葛孔明的隆中对策呢。”
随着这声音,徐佛笑眯眯地走进来,跟在她身边的,还有一个小使女。这小使女一进来,便让人眼前亮,因为她长得娇小秀丽,虽然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却已经丝毫不逊于徐佛了。
“这就是……吴江故相未遂的那朵海棠?”张溥笑着打趣道。
“张先生!”徐佛含娇带嗔地拖着长音:“你这话说的可有些轻薄了!”
“啊,哈哈哈哈,是,我轻薄了……”
“若是酒桌之上,当罚张先生喝酒,此时无酒……就罚张先生为我这苦命的女儿写一首诗,如何?”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张溥身为复社的大才子,写诗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家常便饭罢了,不过他目光忽然一转,看着俞国振:“或者……请俞贤弟为我代劳?”
“我是俗人,不懂诗词。”俞国振微微笑了起来,张溥有些卖弄才情,在俞国振眼中,这显得有些轻浮了。
他“不懂诗词”之语说出来后,徐佛倒是笑吟吟白了他一眼,明显不相信的模样,而那个小使女也挑起眉,进来后第一次正眼瞧他,只是那黑白分明的眼神里,多了些清冷。
似乎不会写诗……就是一桩罪故啊。
俞国振苦笑了一下,这可是明末,他倒也有心抄几首诗词,可是当着张溥这样的大家,又面对着徐佛这明显花了不少心思在诗词上的名伎,他能抄谁的?除了还没有出生的纳兰性德,似乎没有谁的诗可以抄了。
纳兰性德身为满人,倒是很会写诗,这与他完全接受汉人文化熏陶有关。抄他的诗,俞国振倒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只不过他深知,就算是抄诗也得分场合看情形,否则的话必然会被揭破。
“哈哈,国振贤弟也太谦逊了,不过今日是我失礼,当由我为这位姑娘赋诗一首……只不过,要赋诗,可先得知道这位姑娘芳名,唯此才好入诗啊。”
徐佛喜道:“我这女儿姓杨,单名一个爱字……”
“妈妈,我原不姓杨,我出了周家,自然要恢复本姓。”张溥正要以杨爱为名赋诗,可那少女却开口道,她的声音极为悦耳,不过说话的时候,神情里带着一股英气:“我本姓柳,名字……名字……我最喜欢辛稼轩长短句中‘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应如是’之句,从今以后,我的名字就叫柳如是吧。”
第一卷二八、慧眼琴心觅短诗
柳如是!
俞国振愕然相望,看着这个十四岁的少女,目光突然间变得复杂起来。
他知道这个名字,秦淮八艳中最有英侠之气的一位,她出身虽然卑贱,可她的魂灵却能感动三百年后的一位大才子,那位博通中外的大学者,还专门为她考据了一部洋洋洒洒数十万字的大作!
只可惜那部《柳如是别传》深奥难懂,寄托着那位学者的亡国哀思,俞国振在那一世里几次想翻阅,最终都未能成,否则的话,他也不会直到现在,才确认这个柳如是确实是历史记载中的那位传奇女子。
“如是姑娘将辛稼轩的绝唱摆在了前头,倒让我不好做诗了。”张溥挠了挠头,他自负天下之才,当然不会敷衍,沉吟许久,笑着道:“今日诗兴未至,且待到下午,我们携酒乘舟,前往垂虹亭,吟赏烟霞,再为如是姑娘赋诗一曲。”
徐佛却苦笑道:“张先生有所不知,爱……如是不能在这久住了,如今周家都将故相暴卒怪罪于如是,所以我想今天就送她走,张先生文章名动天下,岂不缺一个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朝云?”
朝云是苏东坡之妾,徐佛这样说,隐隐就有将柳如是与张溥为妾之意,柳如是垂首不语,张溥见她模样俏丽,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