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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总管,陛下宣你去永荣殿。”
易之抹了一把汗,无奈地抬步向永荣殿走去。
沿见还是一身龙装未退,背对着易之站在阴影里:“事情都了结了?”
“按着陛下吩咐,都依着苏姑娘要求办妥了。”
“苏姑娘当时什么反映?”
“臣一直陪着她,她就抱着残,哦,那逆贼的尸首发了好大一会呆,既没有大哭,也没有闹腾。可臣私以为,苏姑娘这般平静,反倒有几分奇怪。”他还欲张口说些什么,沿见甩甩手,示意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安将军那边怎么说?”沿见在桌前坐下,手上是一本奏折,赫然竟是安子旭意欲辞官的奏本,他心头一脑,致气地将奏折往桌上一仍,啪地一声,好似是炭炉中爆裂的炭火。
“安府上下因将军夫人端木文烟产后大出血而死,乱得不成样子,听说安将军伤心欲绝,无心寝食,人都不成样子了,说是将军为了这个,再也无心朝政,一心只想归隐养大儿子。臣会再派人彻查,只怕是还有别的见不得人的缘由。”
“速速去办吧。”
易之躬身退了下去,沿见喃喃自语:“子旭啊子旭,若真是如此,那么你近日便会动身来京,向孤王讨要当日联手时孤对你的许下的承诺吧。”
沿见在御书房批完了奏章,抬头看向窗外,腊月的天,夜风透着寒意,明月高悬,树叶斑驳,他起身走出书房,对内侍一个示意,他们便只能静静跟在身后。月色清朗,薄薄在宫道铺了一层,沿见一步一步踩在石道上,他突然觉得看不到十丈之外的路,前方隐在黑暗里,他却突然失去了预见力。
他历经十年隐忍,十年打拼才换来今日这般成就,他从来就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即使在最为广阔的黑暗里,他依然目光如炬,对前行之路一片了然。可是今日,旁人看他已是再无所求,左手美人,右手江山,好似是神话故事一般圆满。
他嘴角牵动,泛起一丝苦笑,脚下的步子却并没有停下,慢慢踱向那一处精致的偏殿。
苏并不在寝宫里,下人将沿见引入了花苑。
一轮明月当空,一座八角小亭,一张白玉桌,一壶酒,还有那个她。这个场景沿见并不陌生,从前他还是王爷的时候,苏时常会这样静静等待他回府,那时候他纵使心酸苦楚,却每每心中踏实,因为有一个人,她总会在那里默默为你守候,你便不会感到寂寞。
而如今,这寂寞化作了一把锋利地匕首,一次又一次剜过他的心头,他一双眸子直直定在桌边的女子身上,幽深的眸子仿若幽深得好似望不见底的泉水。一个人心头的欲望若是太深,他便有了怨念,这怨念时时刻刻吞嗤着他,直到把他变成魔鬼。
从前,为了名利,他离开苏化作了魔鬼,而如今,他为了挽回她,再次化身为魔。
苏正在出神,肩上温柔地多了一件大氅,“你这是不要命了,大半夜坐在这里挨冻。”
她并不理会沿见责任的话语中透出的浓得化不开的关怀,只是把脸转向他,抚媚地笑起来:“沿见,你还记不记得,从前我们常常在王府里这般饮酒谈天,这‘念苏居’实在太像从前的王府后院了,简直一摸一样。”
“怎么会不像那?这殿是我特意为你盖的,和我们从前的王府一摸一样,我知道你有一天一定会回到我身边。”他望向她的眼神如此无害,好似那个在山上拿刀杀人的,在药物里毫不留情的都是旁人,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苏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异样神色,沿见并没有捕捉到。
“沿见,我敬你一杯。”
“那你说说为何而敬我?”
苏走到他面前,捂嘴一笑:“沿见,你怕是老了,敬你便是敬你,哪里来的那么多缘由,你要真要计较,那便为了你我都还能好好活着重聚吧。”她的神情有着少妇带着端正的抚媚,娇怯的脸庞泛出血色,好似是打开的百合,沿见痴痴看着她,忍不住一把将她拉到怀中,让她侧坐在自己的双腿上。
远处守卫的下人只听下一阵衣物摩嗦的声音,用脚指头思量也知道此刻亭中是何等的香艳旖旎。
苏并没有抗拒沿见的亲热,手上提溜着的酒壶却并未闲置,一杯接着一杯变着法子向沿见敬酒。沿见只道她怕自己今夜向她求欢一时准备不足,故而想把他灌醉了事,他脸上仍旧噙着笑,并不去拆穿她的把戏,一杯一杯就着她柔软的小手将那佳酿灌下肚去。
沿见几杯下肚,心口的旧疾便是隐隐作痛,苏见他脸色有变,便靠在他怀中:“我都忘了,你原是不能多喝酒的,罢了,夜深了,我们去安置了吧。”
两人双双起身,苏突然脚下踉跄,沿见看她略有几分醉意,便一把打横将她抱起来直径走进寝宫放到了榻上,为她拉过一床锦杯。
苏脸色绯红,半眯着双眼,沿见在床边立了半响,突然发出一声轻叹,转头便要离开,突然背后一把被苏抱住:“我不想一个人,你留下来陪我吧,今晚我会忘记你是谁,忘记你做过什么,就这一晚。”沿见觉得背上传来阵阵湿意,他的心就这样沉沦下去,万劫不复。
念苏居的灯灭了,榻上二人和衣而睡,除了拥在一起,并无过多的亲密举动,夜更深了。
苏躺在黑暗里,想到那些过往的流年,她最爱的男子,有着最最温暖明亮的笑颜,笑起来露出一颗俏皮的虎牙,他的手长年温热,让她的心就这样沉下去沉下去。一想到残阳,彷佛全世界的花都冒出了骨朵,泉水叮咚,鸟儿欢畅,春风抚过脸颊,心头更是被绒毛狡猾地挑过,有异样的酥痒。
可是她的爱情,她的幸福在那样一个寂静的夜里终结了,她从此再不能看到花的红,草的绿,天空的湛蓝,她的眼睛里烙印上了复仇的暗红,她觉得自己的心魔就要破胸而出,幻化成人。
身边的男子呼吸略有急促,他常年受心疾困扰并不若传说中的时时享受,可这并不能让她原谅,苏极为小心地坐起身,轻轻拔出她偷藏起来的匕首,利刃透出寒光,全都印在她愤恨的目光中。她握住匕首,双手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浑身也跟着剧烈地颤抖起来,心跳一下快过一下,似欲破胸而出,耳畔脑中皆是血脉狂行带来的晕眩之感。
“杀了他,将这凶器插入他的胸膛。”她暗示自己,杀了他,那么他和她之间所有的一切爱恨情仇便顷刻收场,灰飞烟灭。
杀了他,为了她死去的丈夫和胎死腹中的孩子报仇雪恨。
苏怔怔望着沿见依然英俊,轮廓分明的脸庞,她曾经爱过这个男子,哪怕爱到了遍体鳞伤她都不曾有过怨言。可她却怎么也不能想到,再次相见之时他已化作了人世间最为可怕的修罗恶魔,将她唯有的幸福一点一点扼杀剥离。
匕首轻轻贴在了沿见的胸口,他好似浑然不知,漫不经心地动了下身子,嘴里带出了一句梦呓:“苏,和我一起回东烈去,我答应了你的父亲,会一辈子照顾你。”
她全身猛然一震,顷刻留下了眼泪,他在梦中似乎又回到了最初,原来他心深处竟在祈求着人生若是如初见,可她并没有他这样的贪心,她早已不奢求和他相守相爱,只求他和她能两两相忘于江湖,放任她和残阳散发弄舟,远离是非,便是大幸。
苏全身瘫软,无力地靠在床沿,手上的匕首再也无力举起,她深恶痛绝地厌恶着自己的软弱,心中的不甘已经冲到喉口,下一秒就要尖叫出声。
苏慢慢爬过沿见的身子,披上了一件外衣,一个人踱到了花苑中,她突然想到很多年前,她曾经给易昕讲过《海的女儿》,美丽的小公主真应该硬起心肠杀掉王子换回自己的生命,可她无论如何下不去手,最终化为了泡沫。
罢了,沿见,你已成魔,可我却始终无法硬下心肠,便让老天来惩罚你吧,让你每日每夜劳心劳力,为了偌大一个江山,鞠躬尽瘁,到死方已。
既然你要了这天下,那么你便在这里终了你这一生,食不知味,寝不能安,日夜醉心国事,享不到半点寻常人家的欢乐,你就老死在这欲望牢笼里吧。
苏曾经数度流亡辗转,她深知明君难求,对于百姓,沿见确实是来之不易,就让你为他们一辈子谋利吧,她走到小桥上,将匕首扑通一声仍如水中,利器沉重,转瞬便消失在了涟漪里,水中的一轮圆月被搅碎了,顷刻又回复了原样。
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若干年前,也是这个女子,向着深不见底的水里仍下了一条链子,自以为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