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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婆子打小就有个毛病,秀莲私底下说她是耗子嘴,几人坐在堂屋里只看着钱婆子巴巴地嗑着瓜子,没一会功夫就磕了一地皮。年下有了老例,正月初一不能动扫把,会招来霉运,故而家里再三嘱咐孩子们不得随便往地上扔东西。
郑母看着钱婆子丝毫不收敛的模样,心里不悦,抬眼看了眼秀莲,面上冷道:“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还不赶紧把地上的财聚起来!”
秀莲平白挨了骂,气得狠瞪了钱婆子一眼,也不管她看没看见,拿了扫把帮上红绳,嘴里念念有词地把瓜子皮扫到屋子正当中。
钱婆子尴尬着放下手里的瓜子,又推了推全哥儿和芳姐儿,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对璧容道:“姐儿过了年孝期就满了吧,也该忙乎忙乎嫁人了。”钱婆子呵呵笑了两声,又对郑母道:“姐儿可是个俊的,又会识字又会绣花的,可得好好相相。”见郑母面上也带着笑,才继续说:“俺前个儿听人说了顺义村的何家小子,年方二十一,比姐儿就大上三岁,还是个秀才,好像是在严家当教书先生呢,姐儿可认识?”
璧容不知钱婆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疑惑地点了下头。
钱婆子又道:“俺听说他老子娘正急着要给他娶媳妇呢,我看姐儿到跟他挺配的。”
秀莲瞥了一眼钱婆子,心里琢磨着那小子她倒认识,模样学识确是个不错的,唯独他那寡母为人尖酸刻薄,委实不好相处,家里又没有几个钱,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宋石头人好些。
“这事急也急不得,总归讲究个缘分,俺们也得让姐儿自己愿意。”
钱婆子见郑母发了话,本还欲再说上两句,却又觉不妥,生生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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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过了初五,年就等于过了一半,村里的货栈、点心铺子有的已经陆续开了张。因着昨日不能串门,遂今个儿一大早家里又忙活着倒垃圾摘挂笺,送穷神。
因为年前家里忙也来得及回娘家,遂今日郑母便让秀莲拿了三把鸡蛋,两大条猪肉,两包点心去给亲家道个好,秀莲也记着那日钱婆子说的话,硬是要带着璧容一块去,叫娘家给帮着打听打听。
顺义村紧挨着西坪村,中间连着几十亩的地都是西坪村周地主家的,路上偶尔遇见几个租他家地种的农户,因着下地时常和郑天洪碰面,所以也都客气地跟秀莲打了招呼。
正跟人客气地回着吉祥话,打远处过来两个婆子,一个身形略胖,穿着一件深红色棉比甲,里面衬着紫棠色的绸面袄裙,另一个又矮又瘦,穿着一身绛紫色的半新冬衣,头油擦得锃亮,面目却是看着生硬。
秀莲认得那胖婆子,笑着喊了一声:“王婶子这是打哪来啊。”说完低声告诉璧容这是这一带最有名的媒婆。
“哟,是郑家媳妇啊,我就是个劳碌命,过个年也得不着一刻闲。”
“那是啊,您这手上可是拽着月老的红绳呢,这要是得了闲,那不得有多少对鸳鸯掉泪呢!”
王媒婆被秀莲说的心里早开了花,笑着道:“哟,这是你婆婆认的三姐儿吧,长得真是水灵,我看着就喜欢。”
秀莲便接着话茬子道:“王妈妈可不能光是嘴上夸,得给我们寻户好人家才行哟。”
王婆子乐呵呵地答应了,一会说着葛家庄的赵家哥儿一会说着梨树村的陈家小子,却突地被一旁的瘦老太太拿胳膊肘推了两下。
“我说王婆子,你就是爱管闲事也最好看准了再管,人家可是存的攀龙附凤的心思,你手上这些歪瓜裂枣也好意思拿出手来。”
王婆子本来说的正欢,听得这瘦婆子带着刺儿两句话,脸上刷的就冷了下来,却又想着要办的事,也不好得罪她,就作势要走。
岂料,这收婆子的一番话秀莲却是听得分明,当下尖着嗓子道:“哪里跑来了一只疯狗,逮着人就咬,昨个儿菜板子剁的那么响居然也没把不干净的东西剁碎了!”
“你变着法地骂谁呢!”
“谁是疯狗我骂谁,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疯狗也学会了人的话。”
两边你一句我一句地骂了开来,璧容和秀莲本就不认识这个老婆子,平白无故得了句刺儿,又是大过年的,当着这么些人,心里闹心的很,待听得身边一个庄户媳妇说了这是顺义村何秀才的娘,璧容心里突有了不好的念头。
正待说话,就听得那边何婆子含沙射影道:“这老话说得好,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女子认字的分两种,一种是城里大户人家的闺女,人家那是书香传家,咱们可比不得!这另一种啊就是那勾栏院的狐媚蹄子,凭着认几个字就想着攀高枝!听说那江南一带到处都是栅栏院子,呵呵,王婆子,你小心给那种东西做了媒,日后遭了人砍!”
何婆子一说完,就听得周围人在边上指指点点,也不知说的什么,只是看着就让人生厌。
“你个死老婆子,这么着胡说八道也不怕夜里叫鬼拔了舌头,我们家姐儿会读书怎么了,就不许得我们过去是个小姐了!亏得你们家小子还是个念书的,有你这么个老子娘可真是丢人!”
“呵呵,嫌我们丢人,那你们还腆着脸往我们身上贴,小丫头我今天就明白告诉你,我们家轩哥儿现在可是周地主都巴结着要结亲家的,你这个狐媚子以后少勾搭我他!”说罢,又碎碎地念叨了两句严夫人让她进门教小姐的事,也不怕把小姐教坏了。
璧容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心道这何婆子可真会颠倒黑白,明明是他儿子到处招惹小丫鬟,如今倒反过来说起别人的不是了,当下便冷笑两声,厉声道:“何大娘,我自问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以后最好让令郎少在严府里勾搭小丫鬟,京里的言官可是最爱拿这些作风说话的,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一个不甚……这举人可就落了空了!”
除了心里的这口气,璧容拉着秀莲就往家走,如今在人家村口闹了这么个不痛快,秀莲也不好在去娘家了,冲着何婆子呸了两口,气冲冲地回了家。
在这村里最是流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说法,就是谁家里今个儿死了一只鸡,明个儿也能闹出个鸡瘟的说法来。
翌日一大早,郑天洪从外面回来,便一肚子气,念叨着外面也不打哪传来的瞎话,说容姐儿在镇上勾搭何秀才,还拖王媒婆去拉红线,这还不止,待走到了村边上,又听得人说他们老郑家要把闺女送去给严家小姐做陪嫁,将来才好做了人家的妾。气得郑天洪冷了脸就回来了。
晌午正要吃饭,听得外头大门砸的狠,秀莲以为又是哪个来说三道四的,嘴里嚷嚷着就准备拿扫把赶人,一推门却见是宋金武,愣了一愣。
宋金武面色隐约发着冷,问道:“容姐儿在吗,我想找她说个事。”
秀莲心里一紧,想着只怕是听了外面的风言风语,本想叫他回去,却被璧容抢了先。
“我就在这呢,你说吧。”璧容从堂屋走出去。
宋金武看了她一眼,便往外走,璧容只得跟了出去,对秀莲说了句没事,一会就回。
今早起了风,外头土道上竟是碎石头子,两人找了个大叔底下还算僻静的地方,宋金武猛地一转身,璧容险些撞着鼻子。
“你把镇上的工辞了吧。”
璧容一愣,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宋金武粗着声音道:“总之严家是不许去了,他家小姐过了十五不就要嫁了吗,也没啥再需要你帮忙的了,明个儿我去镇上跟年掌柜说一声,让你回来。”
璧容这回倒是听了个仔细,问了句:“你不信我?”见宋金武不说话,便冷笑了两声,问道:“你是我什么人?我去严府也好,去沈记也好,和你有什么关系。”
宋金武此刻只觉一股怒气上头,吼道:“你见哪个正经人家的闺女出去抛头露面!你不是为了赚钱吗,我给你!”
宋金武的一句话像是冰渣子一般扎进了璧容心里,如果有选择,哪个姑娘愿意拿自己的名声做赌,说来可笑,从知道了当初要给黄家冲喜时,就对这些情啊爱啊断了念头,如今却是自己痴了,白白做了妄想。
说出嘴的话也不由得变得尖利,总归是今后各走各路,叫他死了心死也好。“呵呵,你给我,你养的起我吗,你要我跟你一辈子吃糠咽菜,戴木头簪子吗?你信不信我一个月就能赚得你一年的钱,你给我,呵呵,你真说得出口!”
说完,也不待宋金武反应,就跑回屋里拿了那个米分色的布包,里面是这一个多月来他送的几样东西,木簪子、小铜镜、绣花戴的粗银戒子……一股脑地还给了他,连那块包着的自己绣的米分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