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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午怎么了?我看他就很好,”窦太后道,“他看上去不声不响,但一鸣惊人。远的不说,就说那七国之乱,没有陈午他周亚夫能赢?”
窦太后不愧是护短出了名的,同刘嫖一般,两人都无视了周亚夫的主场作用,只想着自己人的本事。说到外孙头上,窦太后也缓和了点口气:“只是那周亚夫委实可恨啊。”
“阿母说的是,”刘嫖毫不在意的建议道,“要不等季须都学好了在说?”
窦太后想了想:“那不算卸磨杀驴吗?不可,做人还是要厚道,也罢,他若是好好教季须,把季须教成材了。倒是可以饶他一次。”
说来,那周亚夫虽然阻止了她对帮过刘武的人封侯之事,但旁的都还算不错。窦太后想到他的确有本事,又想到爱女的长子秉性,终究还是退了一步。
“阿母是最疼小辈的。”刘嫖赶紧道,“季须定会好好学。”
“做人啊,还是要厚道一些,就当是为子孙积福,”窦太后点了点头,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时感触万分,“也让季须劝着点周亚夫,‘刚过易折’。”
…………
半月后,有人密报刘启周亚夫造大量盔甲兵器意欲谋反,刘启调查后发现只是周亚夫之子为其所预备的陪葬品,但他还是决定以谋反罪让延尉问责于周亚夫。
延尉官知刘启心意,便以谋反罪抓捕周亚夫,周亚夫力辩,那延尉却言:‘你纵是生时不谋反,那就是死了后想造反!’
周亚夫闻言便知自己死期已至,天人无罔,不想几日后却被救了出来,其子探听得知乃馆陶长公主出了力周旋。周亚夫心头感激不尽,自此辞官待陈须更逾亲子,不提。
周亚夫既辞官,朝中原本便不多的将才便更少,此时便有一人渐入了众人视线。此人姓李名广,其能不亚于后来的卫青、霍去病之流,只可惜他却生不逢时,遇到的偏偏是一个不愿意打仗的帝王。
其实,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有一点陈阿娇是同刘彻一样的:那就是对待匈奴,不能一味求和,而是要狠狠打击,说来也好笑,上辈子陈阿娇对卫子夫并无太大的恶感,原因便是卫子夫的弟弟,真正的是大汉好儿郎,领兵抗击匈奴。
且以她的骄傲,从不认为卫子夫算的上她的对手。那不过是一个舞女。那卫子夫岂能同她比得?她真正输的,不过是刘彻的心,刘彻的意愿罢了。
所以,当陈蟜洋洋得意说认识了个忘年交叫李广时,她便一下子留了心。
周亚夫隐退后,匈奴再度犯边。
而刘启,在打与和之间,又偏向了和。
后宫的王皇后听到消息的第一举动,便是求见刘启,要把自己的大女儿刘莹送上作为和亲公主为刘启解忧……毕竟众所皆知,匈奴一犯边,宗室已然疯狂嫁女,刘启这头限嫁令还未下发,宗室女已然嫁的差不多了。
这次,连五岁的小翁主都被匆匆的指了人家嫁走了。再往下,便只剩三岁的小奶娃。刘启也拿不出手去。
王娡此番献女的做法令刘启大为感动,深赞其有国母之德,王娡立刻打蛇棍上,软声细语一番。刘启心头大悦,当晚便去了椒房殿。不过两人歇了一夜后,这和亲的人选便从刘莹变成了永远不得封为公主的三公主刘姈。
等到第二日,刘姈才得知这个噩耗。当日她便被王娡命人捆了起来,不准寻死觅活,只牢牢锁在屋内,等待出嫁之日到来。
刘彻听说此事后,终于按捺不住偷偷钻进了刘姈卧房,只见平日那个不可一世的三姐早已双眼红肿如桃核,嘴都被塞住,被捆成一团扔在榻上。
刘彻不知为何,对于这个平日里总抢他东西的三姐第一次没有了幸灾乐祸或是嫌弃的感觉。他站了好一会儿,方溜走。又想了很久,终于去未央宫求了刘启。
可刘启只说了一句:‘我们打不过匈奴的,你还太小,长大就懂了。’
刘彻不懂,他永远不懂为何还没开始打,父皇就说一定打不过呢?
他忽然很想很想去找陈阿娇,她那么聪明一定可以告诉他究竟是为什么。
可是今日陈阿娇不会进宫的,他去寻了长乐宫中的窦太后。窦太后知道他的来意,生平第一次将他搂入怀中,两人都没说话。过了许久,他终于闷声闷气地问:“大母,为什么,我们还没打,父皇就说打不过匈奴呢?那匈奴人到底是怎样的厉害,他们难道有三只眼睛六只手吗?”
窦太后叹了口气:“比有三只眼睛六只手更可怕的是,没有人觉得大汉会赢,匈奴不觉得,我们自己更不觉得。彘儿,这才是最可怕的事啊。”
十岁的刘彻抬起头看着眼盲心不盲的窦太后,他还不懂,为什么还未打过,父皇便退缩了呢?为什么匈奴一来,大汉便要嫁公主,便要送上大量陪嫁,便要涎着脸向匈奴求和呢?
…………
陈阿娇进宫的时候,便看到刘彻跪坐在两人时常见面的偏殿中,低着头,仿佛睡着了。
她过去仔细一看,才见他手中握着启蒙的《道德经》竹简,好久没再动作。
“阿娇姐,”刘彻忽然抬起头来,“你告诉我,为什么父皇还未打匈奴,便说我们打不过?为什么一定要将女子嫁过去?还有阿母,她明明曾对我们说过嫁到塞外匈奴那里的女子大多都活不过几年,可为什么她却要将三姐送过去?”
“阿娇姐,我忽然不恨三姐了,我前两日去看了她,她被人捆成一团,堵了嘴。阿母说是怕她寻死给我们惹麻烦。可是阿娇姐,为什么一定要嫁三姐过去?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大汉的贵女嫁到匈奴去给匈奴人糟。蹋?我去问大母,匈奴人到底哪里值得人惧怕,大母说,匈奴人没有三头六臂,可是没有人觉得大汉会赢。这到底是为什么?”
‘匈奴’啊!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为我谓乌:且为客豪!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水声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归!”陈阿娇缓缓将一首《战城南》缓缓歌来,刘彻昂起头来看向她,一眼不错。
“匈奴与汉,孰弱孰强,已不得而论。盖因,自高祖后……”陈阿娇顿了一下,“便再无大肆攻打过匈奴。”
刘彻想了想:“是说高祖领三十万军攻打匈奴惨败之事?我幼时听过,但,高祖为何要自己领军……”
“噤声,”陈阿娇忙道,“不可再言。”
刘彻自悔失言,忙捂了嘴连连点头。
“阿娇姐,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不打匈奴?”
“匈奴强悍,汉人还不战便自怯了三分。可太子,我如今只问你一句,你觉得匈奴该不该打?”陈阿娇道。
“打!”刘彻捏起拳头来,慷慨激昂,“我大汉的天下太平怎么能用女子的血泪和金帛来□□?男儿生一世,要的便是保家卫国!”
第20章
陈阿娇虽然知道刘彻一定会选择抗击匈奴,但还是有些莫名激动。
“但和亲也不错,”她假意道,“牺牲一个女子,换一时太平,其实……”
“阿娇姐你错了!”刘彻急了,“若每一次都这般做,那匈奴人当我大汉是什么?任他宰割的牛羊?每每想要金帛想要公主就犯边一次?这样得来的‘太平’还不如不要!”
“你说的也有理,”陈阿娇叹息,“可是,这般若是败了该如何是好?”
“败了就再战!总结了经验再战,总有一日要将匈奴人打的俯首称臣,打的再也不敢犯边,我要匈奴人将吃了我们的,拿了我们的,都拿回来!”刘彻道,“阿娇姐,看来那抗击匈奴三策虽然能保一时的安宁,却仍是治标不治本,我想那匈奴人就是欠教训。”
陈阿娇听了点头,却没有告诉他:正是因为那抗击匈奴三策,大汉这些年的国库才丰盈起来,待日后到他继位时,方有财力可以去大肆养兵、练兵,继而狠狠地打击匈奴。
“匈奴人兵强马壮,特别是这马,我阿父说和我们的马不一样,”陈阿娇道,“据说很厉害。”
刘彻点了点头:“父皇也说过。可是阿娇姐,那些迟早有一日都会是我的,管他什么宝马良驹,都是我们的。我同父皇说了这话,他斥责了我一顿,说我不懂事胡言乱语,匈奴人很凶猛,连高祖都失败了。可是我觉得高祖或许是个好皇帝,却不应该自己带兵。之前七国之乱,父皇就要周丞……周亚夫带兵去打。他自己就没去,我觉得这样才对。”
刘彻不愧是后来的汉武帝,他至始自终都有着高人一等的领悟能力和反思能力。每每说出之言都让人觉得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