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水把龙玩到孙大老爷的院子里来了。这个院子历来就是这个村子或者说这一乡一坝里政治、经济活动中心,也是文化活动中心。
那里准备的水最多,泼水的人也最多。这是孙大老爷很高兴的事,不特显出他在这一片地方的重要性,也希望龙神能够给他降下神水,使他年丰人寿。他兴致勃勃地坐在上首阶沿边看青年小伙子们玩水龙和看大人、小娃喊着跑着在给小伙子们泼水。
最兴奋的恐怕要算孙小芬了。她和别的一些青年,其中也有年轻的女伴,用大瓢小瓢的水向水龙和玩龙的小伙子们身上泼去,跟着游动着的水龙跑,又笑又叫。她特别有兴趣给玩头的铁柱身上泼水,铁柱也向她张着大眼睛笑,他似乎在逃避着,却实在是有意承受着孙小芬泼来的水。这一下他们才真正地笑着对看,并且说着笑话,没有人奇怪。她再也没有这么快活过了。铁柱也再没有别的机会像今天这样对孙小芬笑,向她表示明显的爱慕之情。
“他果然是喜欢我的。”孙小芬心里默默念着,作出这样的判断。
这天晚上,两个青年,睡在隔壁,却没有合眼,他们想一样的事情,并且下了一样的决心,不管在他们的面前有什么灾难,他们也不在乎了。世界上再没有比被一个人真诚地爱着的人更幸福的了。
他们在这个院子里是无法谈话的,只能在厨房吃饭的时候,或者在院子里走动的时候,悄悄地用眼睛说话。这对于一对被爱情的烈火炙烤着的青年当然是难以满足的。他们终于找到了机会。当然是在铁柱的长工伙伴们的同情和支持下,才得到这样的机会的。
孙小芬隔些日子,要上柴山上去打柴,一去要半天才回家。有一天,孙小芬上柴山打柴去了,铁柱正带着伙伴们一块在坡上出工,几个青年长工就怂恿铁柱,要他偷偷到柴山上去会孙小芬。并且答应在孙家有狗腿子来查看时,替他说出种种的理由来掩护,“怕什么?去!”
铁柱不顾一切,偷偷跑到柴山上去了。那里倒好,密密的树林和灌木丛,哪儿都找得到幽会的地方。铁柱忽然在孙小芬面前出现,孙小芬简直骇呆了。然而她也早已有死也不怕的心理准备,无所顾忌,她就和铁柱钻进一个密密的灌木林里,找个能听到外面声音的地方,坐了下来。但是他们似乎并没有多少话要说,早已是心心相印,现在只是相亲相偎了。孙小芬过去梦中的情景成为现实了。她果然投身在铁柱那宽阔、结实的胸怀中去,铁柱的双臂果然是那么有力,把她紧紧抱住,叫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反倒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让她的泪水把铁柱的胸膛打湿了一片。铁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接着,替她揩眼泪。她几乎要昏厥过去,像睡了的小孩似的偎着不动。世界上除开他们两个人,似乎一切都不存在了。横在他们前头的是幸福还是灾难,他们一点也不想去思考。
时间凝结了,现在,就是一切!
铁柱从此觉得他的命运是和孙小芬拴在一起了。他突然感到,孙小芬在上房遭到那个恶婆娘的鞭打是难以忍受的了,每一下鞭打都像落在他的脊背上,使他特别感到难受。有一次,他竟然大胆地冲到上房的门口。孙小芬正在遭受恶婆娘的毒打,她像往常一样,默默地忍受这一切,她唯一的期望是回到柴房,能够得到铁柱的同情和安慰。她没有想到铁柱竟然公开冲到上房门口来,并且抗议说:
“老板娘,你就息点气吧。你把你孙家的亲骨肉不当人,我们还把她当人呢。”
恶婆娘万没有想到,铁柱这个普通的长工竟敢来多嘴,这还了得!她竖起眉头,斜眼望着铁柱说:
“你这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屙泡尿自己照照,是啥东西,敢来跟老娘嚼舌头了。哼,我不看你是长工领班,我叫你马上给我滚蛋!”
铁柱也气了,大声说:“你以为过了你这个村,就没有你这个店了?凭力气帮长工,哪里帮不成?非在你这里干?好吧,你就算账吧。”说罢他就回长工房去了。
其他几个长工听说他们的领班受了气,都说:“要走就一起走。”都到上房喊算账。
孙大老爷在后房鸦片烟床上才起来,听孙二鳖来通风报信,赶忙出来说好话。明摆着的,大忙季节就要来了,他上哪里去一下找这么多长工?像铁柱这样提得起放得下的领班到哪里去找?他只好忍了这口气,好说歹说把铁柱留下,别的长工也没得说了。
铁柱出了这口气,也长了孙小芬的志气。她再不是默默地忍受,有时也敢还嘴,打急了也敢嚷嚷,要寻死寻活,不在家里过了。她又一次和铁柱在柴山密林里幽会的时候,孙小芬说起不在孙家过了,—块跑出去过日子的想望,他们两个好欢喜了一场。
可是—想起他们两个的前程,就心乱如麻。要把他俩相好的事公开,是不可想像的。—块逃走吧,也有难处,光光两个人到哪里去过日子?再说,这一带都是孙大老爷的天下,跑不出去,捉了回来,那真是要背磨墩沉河的了。说到这里,两个人只有叹气的分了。
但是他俩的关系实在已到了难以割舍的地步。有一天晚上,孙小芬的妈妈到上房去给大老爷烧烟去了。孙小芬一个人在柴房过夜,她早睡着了。她突然感觉到有一个人已经钻进她的被窝,睡在她的身边了,并且紧紧地把她搂住了。她闻到她熟悉的男人的气息,从紧张的粗声喘气里她明白这是铁柱。似乎早已料到有这么一天似的,她…点也不想反抗,相反的她感受到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偎在亲人的怀抱里那种特别舒服的味道,哪怕她觉得铁柱是多么的粗鲁。她沉醉地细声叫起来:“铁柱哥。”
可怕的事到底发生了。有了一次,就难免二次三次,他们糊里糊涂,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终于孙小芬发现,她感到精神恹恹的,特别想吃酸的,有时想吐。这件事到底被她的亲妈妈发现了。
孙小芬只好把她和铁柱相好的事对妈妈说了。妈妈吓得不得了:
“糊涂的女儿呀,这却是灭门的祸事呀!”
但是妈妈又有什么办法呢?不敢去找堕胎的接生婆,怕漏了出去女儿就没命了。而自然发展又是无情的,眼见女儿的肚子大起来。她慌了神了,找铁柱来商量,也没有好主意。孙小芬想起沉河的事就害怕,她想自己跳水死了算了。她对铁柱说,她这辈子总算有人爱过她,也死得了。铁柱却坚决地阻止了她。他们商量怎么逃了出去,但是这也很难。两个穷光蛋拖着孩子怎么混得下去呢?
更糟糕的是,孙小芬在上房走动,到底被恶婆娘看了出来。她把孙小芬关在上房,叫她跪在地上挨打。孙小芬突然什么也不怕了,大不了不过是一死,她不隐瞒地说了出来:
“我就是爱铁柱哥。你把我拿去沉河吧,拿去上刀山、下油锅吧。我就是喜欢铁柱哥!”
“好不要脸,你把孙家的门风败坏完了,是该拿去沉河。”恶婆娘气得七窍生烟了。她把孙大老爷叫来商量沉河的事。
孙大老爷一听,反倒不动声色了。他告诫他的太太,千万不要声张出去,这种事传出去,女子死了的事情小,他孙家的名声损失就大了。他决定把这件事掩盖过去。孙小芬下决心一死,甘心情愿和铁柱哥捆在一起去沉河,她等着。可是奇怪,她的那个爸爸不特没有声色俱厉地责骂、毒打孙小芬,并且把孙小芬拿去沉河,反倒对孙小芬说好话。说事已至此,打胎已经迟了,只好生下来算了。
孙小芬当然猜不透孙大老爷肚里的算盘。老头子正在盘算着:如果逼得急了,孙小芬寻死寻活,闹了出去,孙家的招牌打烂,那就坏了。于是他当机立断,派人去把观音阁的那个女善人找了来。
6
隔孙大老爷的公馆约有五里路的山湾密林里,孤零零地有一座小小的庙子叫观音阁。观音阁守阁的人是一个带发修行的女人,外号何善人。与其说是观音阁里有个何善人,倒不如说有了何善人才有观音阁。这话咋说呢?
原来何善人是这一乡有名的美人,原本叫何美人。长得十分标致,又很有些招蜂引蝶的本领,和好多青年暗地往来。人家说她家门前的草路都踩成一条大路了,这自然是有几分夸张的说法,其实这都不过是有人替她抬高身价放出去的话。她最得意的是到底把本乡第一个大财主孙大老爷勾上了,真是吃穿不尽。不久何美人就身怀有孕,要孙大老爷明媒正娶。孙大老爷哪里敢把她娶回来,一则家里有一个母老虎守住门槛,娶不进去;二则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