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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他们两个谋划他们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发生了吴老太爷把王三拐和吴永芳捉来沉河的事。他们俩听到这个消息后,恨透了这个礼教的杀人恶魔,同时又害怕灾祸要落到他们两个人的头上来。
正在榜徨无计的时候,吴老太爷家里两三个长工青年来找那个远房青年商量来了。他们叽叽咕咕商量了半天,到底找到了一个很“绝”的办法。一方面达到了长工青年们想要狠狠地臊一下吴老太爷的皮,破一破他的礼教,一方面让这一对青年从此远走高飞,过好日子去。
这个远房姓吴的青年,很犹豫了一阵子,而且没有和吴永洁商量,不知道她肯不肯干。他说:“你们倒是狠狠地臊了吴老太爷的皮,但是我们两个被绑起来,弄到祠堂去,丢人现眼,也太难堪了。”
一个叫吴二的长工青年说:“那有什么?你们两个情投意合,自由恋爱,合情合理,大家都同情你们,赞助你们。我们都恨透了吴老太爷的那一套野蛮的族规,想打破它。你就是被绑在一起,也不算耻辱,却老实羞了吴老太爷,叫他当头挨了自己一棒。”
另一个长工青年说:“你们被我们绑起来,是蒙住脑壳和身子的,谁也看不到你们,怕什么。我们不准哪一个来走近你们,欺侮你们。”
但是这个远房姓吴的=青年还有顾虑,要是他们两个被绑着磨墩拿去沉河,绳子的活扣没有弄好,一下子真的两个都沉到河底去了呢,岂不淹死了?另外一个叫王三的长工青年说:“决不会的。我们拴的活扣万无一失,—下水,磨墩就分家,掉进河底,你们两个就漂到船后去,我们有两个人在水里等你们,把你们送上一条等在后面的小船。”
第十三章 羌江钓徒:沉河记
看来青年们想的办法十分妥帖,远房姓吴的那个青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但是他不知道吴永洁肯不肯照这个计策行事。他说他要去和吴永洁好好商量一下。
出乎这个青年的意外,吴永洁没有迟疑地同意这个逃走的计谋。甚至于她最后说:“就是他们真的把我和你拿去沉了河,我也乐意和你—起去死。”这就说到极点了,那个男青年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这一场有趣的金蝉脱壳的好戏,就在那几个聪明的青年长工的精心策划和导演之下,—幕一幕地演出来了。
头一幕是那个叫吴二的长工青年紧紧张张的样子,跑到吴老太爷的上房去,对吴老太爷说:“老太爷,有件事向你报告。”他卖关子似的不肯说了。
“你惊风火扯地跑来,有啥子事?”吴老太爷问。
*5*“我不好说。”吴二故作神秘的样子,又纠正自己的话,“我不敢说。”
*1*“有啥子不好说,不敢说?你说,我给你兜起。”吴老太爷还以为是什么扯皮的事。
*7*“我说了,老太爷莫在意,是幺小姐的事。”
*z*“幺小姐咋了?”老太爷不知道这个守寡的小女儿怎么样了。
*小*“她犯了老太爷的律条了。”吴二终于说出口,“她跟远房那个老屋院子的吴……吴少爷……勾……勾起……”他用两个指头互相勾在一起。
*说*“咹?”吴老太爷万没有想到吴二来向他报告的是这么一件事,关于小女儿的丑事。
*网*“你胡说!”他怎么能相信自己这诗礼人家出这样有伤风化的丑事。
“都已经被捉双的捉到了,绑在一起,外面都已经闹(口昂),呵呵连天的。”吴二客观地报道了情况。
“在哪里?”
“在那个吴少爷的屋里头。大家在吼,要严办,要沉河,说这是吴氏家族祖传的老规矩,是老太爷不久前还实行过的老规矩。”
吴二好似老实反映大家的意见,其实都是他自己编的话。
“这还得了!你先去,我就来。”吴老太爷简直像被五雷轰顶,晕头转向。这个小寡妇怎么这样不要脸,背着他干这样丢人的事,又给人家捉住了呢?
“大家说,等你老人家来,不来不散。”吴二又威胁老太爷一句,才走开了。
怎么办呢?去,不好,不去,又不行。咋的偏偏在他才惩办了一对,自己的女儿竟敢来冒犯?他只好去看个究竟,叫两个秋二扶住,到老屋院子里。
他才跨进大门,果然围了一群人,在看稀奇,果然地上用被单捆住两个人。他不敢走拢去,示意一个秋二走拢去看个究竟。这个秋二挨大家靠近,从被单缝看进去,不错,是幺小姐,还有那个老屋院子的吴少爷。秋二回转来在老太爷耳边嘀咕两句,老太爷的脸色就变了。
一个青年对吴老太爷说:“成双成对捉住了,老太爷看咋办?”
“要严办,沉河!”几个青年在嚷嚷,其中就有长工王三。
跟着还有起哄的、幸灾乐祸的声调:“照老太爷的规矩办!”
形势是这样的逼人,老太爷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大家等着他发出他的权威命令,然而这是多么难出口哟。他在琢磨,幺女儿的丑事显然是真的,如果是被人无理捆绑,她在被单里听到她老太爷来了,岂有不叫喊的道理?现在这两个贱人一句话都不哼,是羞得无话可说了。真是两个该死的下流胚子,这个女儿哪里还能容得?他要不严办,以后的事,他还能说得起话吗?他的礼教的大防,不是要从他的小女儿这里打开缺口,一溃千里吗?他的权威和偶像岂不是都要垮塌下来,成为不值半文的一堆烂泥吗?……他的脑子以最高速度转了几个圈圈,接着他的眼睛向周围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中间那个捆着的被单上去,闪出凶光来,但声音却小得几乎只有自己才听得到:
“照老规矩办!”
“照老规矩办!照老规矩办!”一片欢叫声。
吴老太爷被那两个秋二扶着回去,几乎连步子都踩不稳了,偏偏倒倒的。
第二幕戏的演出在下午。照上一次的老规矩,三牲八品抬到吴氏祠堂里去,捆着一对“奸夫淫妇”(青年们却不这么叫,是真正情投意合的好一对呀)抬到祠堂石坝上。合族的家长都来了,行礼如仪,念了告祖宗的祭文,宣告了惩办这一对男女的办法:沉河!
仪式完成,只等吴老太爷宣布,抬这对男女到大河边的船上去,等候半夜子时,绑上磨墩沉河了。但是吴老太爷颤巍巍地站在那里不动,他忽然宣布:
“抬回我家的堂屋去,我先要拿他们来家祭,晚上再抬到大河船上来。”
大家为这个意外的宣布吃惊,但是道理却是光明正大的,先抬回他家去,拿他们去办家祭嘛。于是第三幕戏的演出以前,插进了一幕过场戏。这对男女被抬进吴大老爷公馆里的堂屋去了,除了吴老太爷,两个秋二和长工青年,自然谁也无权跟着去看热闹。吴老太爷叫关起门来搞家祭。
一等大门关了,吴老太爷磨蹭到天黑都没有搞什么家祭。除开家里人,连长工也无权踏进他的堂屋了。
到底要捣什么鬼?长工青年们在议论,谁也猜不透。的确,吴老太爷的脑子的运转速度不是一般人能够跟得上的,脑子里转一圈便是一个主意,何况他今天在祠堂里脑子已经转了好几个圈圈了。
他偷偷把两个秋二叫来,如此这般吩咐一阵,叫他们轻手轻脚地从后门出去了。临出门时他再嘱咐:“就说我有急事请她来。”接着他又悄悄说:“把贱人关在黑屋里。装进袋子去的时候把两个人的嘴巴都塞上棉花。”
到了晚上二更过后,吴老太爷宣布家祭已经祭完,叫把两个捆在被单里的贱人抬到大河船上去,准备沉河。愿意来看热闹的人们都只能站在岸上,不准上船。今天吴老太爷却说他要亲自去船上坐镇,看来比上一次还要严重些,上一次他站在岸上,听到扑通一声,把人丢进大河,便回家了。
一切准备停当,只等半夜子时一刻,这最后一幕压轴戏就要演出了。船上的和岸上看热闹的人都耐心地等着。长工吴二、王三几个人是执行沉河的人,却并没有消停,把磨墩捆在被单包上,偷偷地把被单包上捆的绳子松开来,打成活扣,对磨墩也是一样。他们已经有两个人从舵后边下了水,吊在舵上,只等被沉河的人一下水,游到他们身边,便托着游走,到下边不远等着的小船边去托上小船,便万事大吉。
但是今晚上可怪,吴老太爷不仅上了大船,而且叫那两个秋二也在左右扶着他。吴二很担心,如果他要亲自来检查那被包绳,一提就会散包,磨墩也会分家了。这样就会现了相,一切计谋都会破灭了。这怎么办?虽然他们还可以等吴老太爷检查了,重新捆好,在放下水时,拉住活扣,叫磨墩不至于吊住被单包沉底。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