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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千奇百怪的事,从此在公开的场合,大家都噤若寒蝉。但是在私下里却有种种传说,像长了翅膀在到处飞翔,而且越传越神。哪一种传说算作原版,连高明的侦查破案专家也无法弄清楚了。有人曾试图去找原来采访过这种新闻的记者和那位考古专家去核对一下,他们一致的回答是:“我不想当王大化第二,这件事还是免开尊口吧。”
我现在摆的就是那些传说中的版本之一,而且自信是比较地接近于原版的,我并没有自己进行过任何艺术加工。至于在传说的过程中,是不是经过某些“传奇世家”本着文学的夸张手法,进行了某些艺术加工,我就难以保证。本来嘛,实事求是地说,我们中国是一个古老的大国,有悠久的文化。偏偏我们的祖辈人忠实地继承了古代那个莫须有的仓颉老人“循鸟兽虫鱼之迹”,给我们创造的可怕的方块字,以致百分之九十的中国人只能用口头来传递自己的文化。年深月久,对于传播传说就积累了极其丰富的经验,善于在传播这些口头文学的过程中,进行必要的艺术加工。
比如说吧,“张老大的骡子掉了铁掌了。”一个人这么传说了。传到第二个人的耳朵里去后,他不仅义不容辞地传说开去,还赶忙加以补充说,那骡子是掉了两只脚的铁掌,而不是一只。传到第三个人的耳朵里去后,他十分高兴地(因为这第三个人和张老大前回为了田里争水,吵过架的)传说开去,自告奋勇地再加上一只,说是掉了三只脚的铁掌。而且为了使人确信,还说是掉的前腿的左脚和后腿的双脚。传到第四个人的耳朵里去后,他就索性把能够掉铁掌的可能性全部加以占领,硬说是四只脚的铁掌全掉了。而且据说他是亲自和张老大一块去赶场的路上,在王家沟过桥的那一边桥头,一下子全掉了的。这么亲眼得见,你还能不信吗?可惜的是传到第五个人,因为四只脚的铁掌都已掉光,他就再没有进一步加工的可能,不能不因为他不能再发挥传统的创造才能而惋惜了。至于传回到张老大耳朵里去,即使张老大证明说,他的骡子根本从来没有钉过铁掌,自然就无从掉起,也是无济于事的。大家对张老大的权威性的话丝毫不感到兴趣,也不想加以理睬,只顾继续传说下去,更加绘影绘声地传下去,直到另外一个有趣的值得传播的新闻又出现了的时候为止。比如说这一回是王老爹的牙齿忽然在做梦的时候掉了,再也吃不成千胡豆了;又比如说,什么地方走了蛟龙了;什么地方的老黄桷树成了精了;什么人家的老黄牛忽然口吐人言,说上天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就要降下刀兵水火之灾,把这一乡的恶人收尽呀如此等等。总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奇闻,被人们不断地传说着,不断地被人们进行艺术加工。至于某大财主的四姨太偷了马弁,双双投河自尽了这样的新闻,或者山里头出了神兵天将,把那些可恶的地主、恶霸、贪官、污吏都收拾掉了,田地平分了这样的新闻,当然是当作特别重大的新闻,必须进行特别的艺术加工,进行特别起劲的传播,这就不消说的了。总之,在我们这里,生活像泥流,每个人都在里面挣扎,传说就像一道射到这泥流上的一片光明。它是我们生活中的盐巴,没有它,我们的生活将变得更其淡而无味了。啊,传说,伟大的传说,我们不禁要用神圣的《圣经》式的语言庄严宣告:“传播传说的人们哟,你们有福了,你们将从这里得救,你们将升入天国。”
嗯,唉呀,你们看,我这个人就是没有给我的嘴巴派上一个站岗的,老是自己守不住口子,一开放就没完没了。还是拉回来说我们的奇事,把禁烟督察专员葬身钢筋混凝土里的奇事说说清楚吧。
要说这个,我又要从鸦片烟说起。
我在这里也不想谈鸦片烟的历史,说:鸦片烟又名洋烟,产自外国,十九世纪由英帝国主义的炮舰带着传教士到中国来传教的时候,把鸦片烟也一起传进中国,起着和传教士一样的作用,对黄帝的子孙进行精神麻醉和肉体摧残,结果把我们中国搞得民穷财尽,使我国面临像林则徐上给皇帝老倌的奏章上说的,“不特无可用之财,抑且无可用之兵”这样一种亡国灭种的危险境地。虽然林则徐这些有识之士,起来禁烟、烧烟,却得不到清皇朝的支持,引来一场辱国丧权、割地赔款的鸦片战争,并且从此帝国主义就在中国横行霸道起来。这样有关鸦片烟的光荣历史我不想谈,我倒想谈一谈鸦片烟的厉害处。
我记不得是什么人写过一篇《鸦片颂》,把鸦片比作美而艳、毒而妖的女魔,真是再确当不过的了。时至今日,你也用不着到什么穷乡僻壤去,就是在我们这样不算很开通也不算很闭塞的县份来说,只要—走出东门,走几十百把里,只要留心就可以赏鉴。你看她在田野里长起来,风姿绰约,迎风摇曳,五颜六色的花朵,多么艳丽!而—旦她成长成熟,一朝走近你的床头,又是多么香艳,令人陶醉,令人迷恋!多少大丈夫拜倒在她的裙下,成为懦夫懒汉;多少英雄豪侠,为了占有她、保护她而不惜抛洒热血,不惜把自己的生命和财产供奉于她的祭坛;不惜杀身取祸,不惜倾家荡产;多少达官贵人把她奉为神灵。事实上她被公认为法力无边。谁只要占有她,就算有了摇钱树了。没有权力的可以有权力,没有地盘的可以有地盘,没有枪杆的可以有枪杆。既然有了权力,有了枪杆,当然也就有了道理和正义,因而没有道理和正义的也可以有道理和正义了。公理、正义、权力都会被这个女妖玩魔术一般地玩弄于股掌之上,一下全变成你的囊中之物。而且这个妖妇也并不贱视一般平民和苦力,只要你肯去亲近她,她也肯俯身下就,和你打得火热,难解难分。你是一个下力人,你可以从她身上吸取激素,使你能够把你最后的一点精力挤榨出来。你看那些抬滑竿的苦力,在陡峻的山路上抬不动了,只要在幺店子里和这个女妖亲亲嘴,就会精神抖擞,生出神力来。你看那些在重庆朝天门陡峻的石梯上匍匐挣扎的苦力,只要在半途的席篷里的板床上,蜷起身子,呼呼地抽两口,就会背负重物登天梯如履平地一般了。我还听说过那些年四川军阀打仗,只要把鸦片烟让“兄弟伙”抽够,就会产生神奇的勇敢,真是冲锋陷阵一往无前。抽鸦片烟的主要工具烟枪是每个勇士都随身带着的,所以四川军很多有“双枪军”的“美名”。我还听说两军对仗,形成胶着状态,只要把鸦片烟摆在阵地上,一声号令:“兄弟们,冲呀!”一个个都会变成无敌的勇士,拼命向前,不惜杀身以取烟。你莫看鸦片烟枪上那么一个小小的窟窿,它却不仅把无数的田地、房屋吸了进去,把一条一条精壮汉子的精血气力吸了进去,甚至把自己的老婆孩子也吸了进去,把自己的廉耻道德也一股脑儿吸了进去。烟瘟来了——也就是这个女妖在他身上施展法力了,他是可以发疯、变心、丧尽天良,向人叩头作揖,抵押灵魂,卖妻鬻子,铤而走险,—切人间坏事都可以干得出来的。这样的骇人听闻的悲剧,啼笑皆非的趣剧,我们听得还少吗?就是你们,哪个说不出几件来?
就拿这个县城里,以蒋委员长命名的中正路来说吧。你数过去看看,有多少家烟馆?衙门口头一家就是“凌云仙馆”,这是我们这里比较体面的一家,门口有珠帘画栋,里面有楼台亭阁,花木水池,十分别致。你一进去,就见到云烟缭绕,登堂入室,就像入了仙境,和那美不可言的妖姬一接触,你就会飘飘欲仙了。房间的摆设,古色古香,自不必说,就是那锦垫皮褥上陈设的一套金光闪亮的珍贵烟具,就可以使你叹为观止了。银子打的盘,金子打的灯,玉石挖的斗子、嘴子和打石,湘妃竹做的杆子,各种精致的盛鸦片烟的小盒子和灵巧的工具,没有几百个上千个银元是办不到的。至于那熬好的烟土,都是上等的“云烟”,这种烟出产于云南,远道跋山涉水、斩关夺将而来的。你一躺下,便有技术高明的枪手,为你烧好了龙头凤尾的烟泡子,等你去吞云吐雾,飘飘登仙。在盘子边还用宜兴陶壶泡有龙井香茶,还放有各种时鲜果品、各种糖食,摆在烟盘边备用,使你不会口苦舌燥。假如你更有兴致,还可以去后街迎香院里叫一个高级的“女史”来陪你烧烟,还可以去菜馆里叫一个扬州姑娘(都是号称扬州或苏州姑娘的,谁知道是真是假)来唱个小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