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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天朝正色道:同志,你可不要掉以轻心啊!这里比不得解放区,说话办事可不能露出半点马脚。
王晓凤一路上想象过在敌人内部工作的种种情形,惊险而刺激,她喜欢冒险,可眼下她感受到的不是冒险,简直就是无聊嘛。如果组织上不介绍乔天朝是自己人,她根本不相信眼前的乔天朝是自己的战友。在她眼里,乔天朝没有一点自己同志的影子,想象中的乔天朝仿佛一下子离自己远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乔天朝从床上抱了一床被子,放到外间的沙发上,然后掩上门,小声地说:早点休息吧,一路上你辛苦了。
那天晚上,里屋的床上躺着王晓凤,外间的沙发上睡着乔天朝,不知为什么,两个人都失眠了。乔天朝想着王晓凤,在她没来之前,他在心里把她想了无数次,可见到真人了,又觉得和自己想象得一点也不一样。不管怎么说,当天王晓凤的表现应该说是合格的,甚至可以用优秀来评价。一个人的时候,只要自己做好了就可以达到万无一失,现在不同了,他们是一个整体,从今以后,在敌人内部工作期间,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退路,也无从选择,只能往前走。他又想到了锦州和沈阳的军事布防图,上级交给他的任务就是尽快拿到军事布防图,为一举解放东北铺平道路。现在锦州和沈阳的部队在频繁地设防,还有营口和葫芦岛从海上派来的援军,东北现在真的很忙,想要摸清真实的布防情况,不花费些心思,看来是不行的。
王晓凤躺在床上,身体放松了,心却一直紧绷着。酒宴上她下意识地往腰里摸枪的情形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在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这是在敌人内部工作呢。酒席间敌军官肩上的徽章乱闪,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明明知道坐在自己旁边的乔天朝就是自己的同志,可因为他的那身装束,她甚至有了一丝错觉,乔天朝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同志,而是敌人,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睁着眼睛望向无边的黑暗,心里一遍遍地想:这就是我的工作,我这是在哪里啊?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睡着了,冷不丁又醒了,发现自己的胸口乱跳着,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所处的环境。于是,她又睁大眼睛,望着漆黑的夜,就想到了李志。因为走得匆忙,她都没来得及向李志告别,就是时间允许,她也不会把真实情况告诉他,这是机密。想到李志,就有一种甜蜜的东西在她的心里荡漾开来,渐渐地,她的神经放松下来,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6。敌后
沈阳城内城外,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外面增援的部队想进来,城里的老百姓在大战来临之前想逃离这块是非之地,军方则想把城里的百姓绑在同一辆战车上,以增加胜算的筹码。成群结队的百姓被军队赶回到城里,哭爹喊娘声不绝于耳,整个沈阳城就乱成了一锅粥。
乔天朝当前的主要任务就是尽快拿到东北沈阳、锦州两地的军事布防的资料,解放大军已经远远地把这两地合围了。现在东北战局的情况是,只要把这两地一举攻克,整个东北也就一马平川了。乔天朝要是搞到这两个城市的布防情况,就为解放大军的排兵布阵提供了可靠的保证。
这些日子,徐寅初带着乔天朝到处检查沈阳城内的指挥机构,战时的军统人员主要工作就是督战,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即刻上报南京总部,部队的指挥官最怕的就是军统的人这时来添乱了,心里仇视着军统的人,表面上还要笑脸相迎,努力殷勤着有问必答。他们离开指挥部后,作战指挥员都会咬牙切齿地骂:这群狗。军统局的人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工作着。
乔天朝一走进军统局东北站的大楼,家里就只剩下王晓凤一个人了,她已经从名字上习惯了王迎香到王晓凤的转变,她时刻提醒着自己,此时的身份是王晓凤,是军统局东北站中校副官乔天朝的夫人。心里虽然这么千次万次地想过了,但眼下的生活她无论如何是不能适应的。十六岁就参加了游击队,东奔西杀的日子习惯了,冷不丁地无事可做,整日里冲着窗外发呆,这让她难以忍受。而那些难缠的太太们,只要男人们一走,闲极无聊的女人就由沈丽娜牵头,吆五喝六地聚着打麻将。沈丽娜在家里也是把自己收拾得珠光宝气,从灯红酒绿的上海滩来到战局混乱的东北,她觉得自己亏得不是一星半点,每天总要和徐寅初吵上一架,怪徐寅初把她弄到这个风雨飘摇的沈阳城内,连个消闲的地方都找不到。这样的日子让沈丽娜忍无可忍,于是把火气一股脑撒到了徐寅初的身上。别看徐寅初是军统局东北站的站长,但在沈丽娜面前他是惧内的,这种惧怕不知从何而来,沈丽娜经常指着徐寅初的鼻子,称他为“乡下人”。尽管如此,在徐寅初的眼里,沈丽娜的美丽依然是光芒四射的。身为国军的徐寅初出身贫寒,没有靠山,完全是凭着对国军的忠心耿耿,恪尽职守,靠着自己的奋斗一路走过来,否则,军统局也不会委以他这么重的责任。自从沈丽娜嫁给他,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聚少离多,不像有些军官们,敛财买官,置房子买地,把黄澄澄的金条交到老婆手上。他没有这些,从内心里觉得亏欠沈丽娜,对沈丽娜的不满也是一忍再忍,时间长了,就给人感觉很惧内。这次让沈丽娜远离喧嚣繁华的上海滩,来到战事一触即发的东北,就更增加了徐寅初对沈丽娜的愧疚。于是,徐寅初在沈丽娜面前便一再忍让,完全丧失了国军中将的风度,回归到了传统男人的角色。
没有了徐寅初的约束,沈丽娜就嚣张起来,只要男人前脚离开家,她便在家里把自己精心收拾了,拎起小皮包,一副赶十里洋场的样子。出了家门,就大呼小叫着喊来赋闲的女人们打麻将,消磨时光。
在王晓凤没来之前,她别无选择地和刘半脚及尚品的夫人凑在一起,尽管骨子里是很瞧不上她们的,这些女人在她眼里一律是乡下女人,因为无聊,也因为寂寞,就是看不上眼,也免不了和这些女人打交道。一边打着交道,一边生着闷气,麻将桌上,刘半脚这个梳着发髻的山东女人,恨不能把手里的毛票都攥出水来,每次输了钱,刘半脚都不能痛痛快快地拿出来,赖不过了,才从手心里一张张地抠出来,毛票上皱皱巴巴的沾着汗渍。
沈丽娜对刘半脚这样的女人和那些皱巴巴的票子一样不放在眼里,她挥手把钱拂到地上,气哼哼说了句:你的钱我不要了。说完,扬长而去,发誓再也不和这些女人打交道了。第二天睁开眼睛,因为闲得发慌和无聊,她还得走出家门,与那些她瞧不上眼的俗女人打成一片。
现在的情形发生了变化,自从乔天朝的夫人王晓凤来到沈阳,她就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王晓凤。王晓凤不知道哪点让沈丽娜喜欢,她只要一有时间,就来找王晓凤聊家常,说女人家的事,不厌其烦的样子。这些话题对王晓凤来说是不感兴趣的,没有办法,她只能不冷不热地陪着说下去。有时候沈丽娜兴头很好,全然不顾王晓凤的反应一路说下去,说上海滩,说自己当舞女时的风光。王晓凤听着,眼前就幻化出一幅灯红酒绿的场景,她下意识地向自己的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她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说:婊子,臭女人。表面上却是不敢流露半分的,她明白自己此时的身份。自从来到战事纷乱的东北,她真正感受到了种种危险——军统局东北站的院外,彻夜不停地有国民党的部队走过,甚至还有拉着大炮的车队,如果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就是插翅也难逃出沈阳城。自己牺牲事小,耽误组织的计划,那才是大事呢。
因为沈丽娜的到来,王晓凤对家里的布置也小心起来。沈丽娜第一次不请自来地闯了进来,就险些露出破绽。乔天朝走得匆忙,昨晚睡在沙发上的枕头还没有收起,仍显然地摆在沙发上。沈丽娜一进客厅,便惊乍地叫了起来:你不和乔副官一起睡呀?
王晓凤心里一惊,忙把沙发上的枕头抱在怀里,掩饰着说:哪儿呀,今早我肚子疼,顺手抱了枕头焐着,刚才你叫门,我就给丢到这里了。说话时,因为紧张,还红了脸。
沈丽娜前后左右地把王晓凤打量了,这才满脸内容地说:你和乔副官都年轻,可别虚了身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眼下可别太贪了。
王晓凤听懂了沈丽娜的话,脸自然又红了一次。从那以后,只要乔天朝起床,她就第一时间把沙发上的铺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