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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有苏棻宫里的太监来请辛情,说苏贵妃在湖上备下宴席为独孤贵妃践行。辛情换了衣服请了旨带着几个宫女太监到了水边,水边停着一艘两层的画舫,此刻正灯火通明,苏棻一身素色衣裙在甲板上等她。见了面两人也只是稍稍颔首示意,并不做声。
苏棻命宫女太监在楼下听命,只和辛情缓缓拾阶而上到了二楼,二楼四周飘着白色的轻纱,宫灯被风吹得轻轻摇着,辛情看苏棻,她神色平静得很。落了座,苏棻先举杯:“明日就要分别了,一杯薄酒饯别吧!”辛情点头,喝了一口,却见苏棻一饮而尽,然后一杯一杯地喝,先前几杯还有个由头,后来差不多是自斟自饮了,也不管辛情喝了多少、喝了没有。
“苏贵妃,再喝就要喝醉了。不要喝了。”辛情说道。
“喝醉了胆子才大~~~呵呵,你别拦我,朵儿,我这辈子,只这两次与你喝酒才喝的痛快,喝的开心。”苏棻笑着说道,双颊酡红,更显艳丽。
辛情便不拦她了,苏豫的死——也许苏棻是最痛心的那一个。
不知道喝了多少,苏棻应该是醉了,可是她的眼睛里流光溢彩,极具妩媚风情,她扶着桌子起身来到辛情身边,玉手搭在辛情肩膀上,笑着说道:“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那舞~~~皇上都没见过~~~~”不等辛情答话,苏棻迈着些微踉跄的步子到了宽敞的地方开始跳舞,辛情冷眼看着,苏棻的舞很柔,她的神情里居然还有些微的羞涩。
“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御日浴风。
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恋与月弄影。
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
莫作那昙花一现。”
这是苏棻的歌声,清越婉转,听着她唱的调子,是苏豫每次吹奏的曲调。想起在树林里苏棻的现身和无奈的叹气,辛情心里原有的疑惑现在都明了了。忽然,苏棻转向船栏杆边还没有停下的意思,辛情一惊,忙站起身向她走去,苏棻正歪着身子往外翻,辛情迅速扑过去却只来得及抓住苏棻的一只手。紧抓栏杆,和吊在下面的苏棻相对。
“来人!”辛情大声喊道。看着苏棻,她迷蒙着双眼满脸的笑意。
“朵儿,让姐姐也随心所欲一次吧。”苏棻笑着说道。
她果然是故意的!
辛情看她,然后——松手。强迫人活着也是很残忍的事,并不比无辜要人命来得好。苏棻笑着落水~~~~~
看着渐渐消失在水面的苏棻的笑脸,辛情也笑了,自己会水,应该死的更快。
正哭着的宫女们都吓得没了声音——刚掉下去一个贵妃,这位又跟着跳下去了——若是死了两位贵妃,怕是她们的家人都要被株连了,一时害怕都没了声音。
苏棻是昏迷着被拖上船的,宫女太监们团团围着,想法设法让她重新喘了气。辛情湿淋淋地在一边冷眼看着,风一吹打了个哆嗦。
船一靠岸,被太监们疯跑着请来的两位皇帝在岸边沉着脸站着,身后是黑压压的随从。已幽幽转醒的苏棻看见辛情,微扯嘴角,轻轻说了句:“独孤贵妃,奇Qīsuu。сom书我好意为你饯行,你为何推我下水?”
人群本来安静,苏棻声音虽小,但是辛情知道这话一定是清晰地飘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想了想,辛情冷眼看她,声音也像冷水浸过的一样:“我不推你下去,怎么让你相信水中的月亮是只能看而不能捞起来的。苏贵妃,水中月镜中花看看就好,别较真儿。”笑着紧了紧了冯保给她披上的披风走向拓跋元衡。
一路沉默着回到水月轩,辛情请了旨泡温泉驱寒。
闭着眼睛,辛情冷笑。亲姐姐居然这样摆了苏朵一道。还好苏棻没死,她若死了,纵使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故意为之,可是死了个贵妃,无论如何她都要受到惩罚,否则两国关系恐怕就要剑拔弩张了。苏棻~~~
原因呢?辛情滑进水里,原因还是不要想了,没意思。
实在忍不住了,辛情浮上来换气,一眼看到拓跋元衡在一边负手站着,满眼探究地看着她。
“皇上怎么又偷看臣妾洗澡?”辛情往水里缩了缩,拨着水面的花瓣玩儿,鲜艳的花瓣随着波纹起起伏伏。
“过来!”拓跋元衡叫她。辛情便游过来:“皇上又来偷情?”
“躲在水里干什么?”拓跋元衡在汉白玉池边坐下,看着她。
辛情摇摇头:“臣妾看看,若自己喝醉了酒掉进水里多久会死。”
“朕知道错不在你,是苏棻。”拓跋元衡口气阴冷。
“她喝醉了,非要跳舞给我看,转晕了便掉下去了。”辛情说道,然后笑了:“臣妾想起个笑话儿,皇上要不要听?”
拓跋元衡点点头。
“鱼对水说:‘你看不见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中。水对鱼说:‘我能感觉到你的眼泪,因为你在我心中’”说到这儿,看拓跋元衡。
“哪里可笑?”拓跋元衡问道。看着辛情的眼睛。
“这时候,锅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说:‘别他娘的酸唧唧掉文袋了,都快煮熟了~~~’”辛情笑着说道,“好笑吗,皇上?”
“好笑。”拓跋元衡说道。
“臣妾也觉得好笑。”辛情说道。
第二日一早,拓跋元衡启跸回銮。辛情换了素色衣服在辇中终日不语,只不过时时拿出那笛子来看。拓跋元衡传膳有一半被她推掉了,拓跋元衡知道她难过也不计较。
队伍一路快马加鞭,这天晚上又到了那日大雷雨的驿站,只不过今晚皓月当空,星光闪烁,没有一点雷雨的预兆。让宫女打开窗子,辛情倚窗而立。
她去了一趟温泉宫,老爹死了,她来了趟鄢陵,苏豫死了。不知道她下次离开皇宫会不会是自己死了——风光大葬的时候。
拓跋元衡进了门就见她斜倚着窗户抱着胳膊站着。
“想什么?”拓跋元衡也来到窗边问她。
“下一次就到我了。”辛情回身给他行礼:“夜深了,皇上怎么还没安寝?”
“你怎么还不睡?”拓跋元衡拉她到桌边,让宫女关了窗户:“人死不能复生,难过也没有用。”
“臣妾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是这样不祥的人。”辛情微笑。
“朕不是没事?”拓跋元衡说道。
辛情笑了笑:“皇上是真龙天子,紫气护身,就算臣妾不祥也没关系。”
“那你待在朕身边还怕什么?”拓跋元衡说道。
“臣妾怕最后的不祥报应在自己身上。”辛情说道。
“胡说!朕说过,天下能取你性命的只有朕!”拓跋元衡说道。
辛情扯了扯嘴角没接话。天下能取她性命的只有他,也是他前些日子刚刚说过可能会杀了她。现在她倒希望他给她一个痛快。
安寝之后,辛情忽然问了句:“皇上,臣妾死了可以葬在江南吗?”
“不可以。”拓跋元衡说道:“你要和朕一起葬入帝陵。”
“哦!可是北国很冷,地下更冷,不知道冬天怎么过!”辛情说道。
“怕冷?帝陵里会有人鱼膏可以燃烧千年。”拓跋元衡说道。
“那就好,臣妾的魂魄附在火上,那样就不冷了。”辛情说道。
“好了,不冷就睡吧!”拓跋元衡拍拍她的胳膊。
“嗯,好!”辛情说道,从始至终口气两人口气正经得像是讨论家里装修一样,而一旁值夜的人早已听得脊背发凉,汗毛直竖了。
辛情闭着眼睛睡了,烛光下她的睫毛形成了扇形的阴影。拓跋元衡皱皱眉,然后想起来,他和他的贵妃刚才在讨论陵寝这样不祥的话题。
队伍继续快马加鞭,终于在八月十五前赶回了帝都。
一切都是老样子,只不过对于辛情来说又少了一个人。回到宫中第二天,辛情便请拓跋元衡下旨让如烟晴另行婚嫁。第三天,辛情请旨去护国寺为苏豫上香。上香回来的下午,如烟晴求见,早已侯在凤凰殿偏殿。
请了安,辛情让太监搬了椅子,赐她坐了。
“什么事?”辛情问道。
如烟晴离座双膝跪地伏首叩头:“臣妇想请娘娘劝皇上收回成命。”
“收回成命?”辛情一愣:“如烟晴,你起来。”
如烟晴没动,仍旧低着头:“臣妇冒死请娘娘答应。”
“你知道收回成命代表着什么?”辛情问道。这古代女人的贞节观也太可怕了。
“臣妇知道,所以才求来娘娘。”如烟晴说道。
“你要为独孤豫守寡?为什么?虽然是皇上下旨赐婚,可是独孤豫死了,皇上下旨你可以再嫁。”辛情说道:“为了个死人守一辈子?是你心甘情愿还是你父亲逼迫你,怕我找你们的麻烦?”
“臣妇心甘情愿。”如烟晴说道,仍旧不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