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还自以为是说:“不谈的不谈的,你读书用功嘛。”见鬼。她知道还是我知道?我当然是要谈恋爱的,我都说了。难道她看出朝忻不想与我恋爱?我想骂人。
总之我从前喜欢朝忻,觉得他很好看,什么冷若冰霜艳若桃李、笑起来灿若春花的。学校小,抬头不见低头见,后来读书呀外出实习呀,反正怎么到后来就全没感觉了。
谁说和今天没多大不同?汪老太更老了,皱纹不攒也密集在鼻梁附近了,我大四了。
朝忻有钥匙,也要按响门铃,我一听门铃响底下又有钥匙叮当就知道是他,也不去开门,站上椅子往吊橱里找打冰块的机器。
“爬那么高干嘛呢?”朝忻到厨房门口问。
我说:“打冰块,要碎冰块。”
“噢,你爸爸上次打芝麻核桃,洗了放旁边了,我来,”他说着把背包放地下,见我脸上敷衍着黄瓜片,边过来边说,“再贴就透明了。”
我笑,看他帮我把机器搬下来,问:“剧组里好吧?”
下一秒的晚餐 (2)
“好,”他说,装好机器,“要碎冰块干嘛?”
“做东西吃。”
“你爸呢?”他瞟了一眼微波炉上的菜,笑道:“没长进,你还能做什么东西吃呀?”
我说:“他出去拍照,你待会儿下来一块儿将就吃吧。”
他提起背包,说:“待会儿剧组里有个演员就来,我给讲讲戏,你饿了就先吃吧。”
我笑着说:“是女孩吧?”
他答应了一声就走上楼去,他穿着军绿色有好多口袋的裤子,咸菜色T恤外套黑皮衣,土色帆布包也有好多口袋,一楼到一楼半是水泥楼梯,一楼半到二楼、二楼到三楼是木头楼梯,脚步到那里一顿,钥匙叮当,三楼上去还是木头楼梯、木头地板,可是,听不见了,想必他走路不重。
我从冰格里把冰块倒进机器的盛缸里,盖上盖子,手再捂紧,打开了电源,刀片打得冰块发出很大的响动,好些碎冰块乱碰乱撞,撞得我手心手指都发麻。盛出冰,再掺进朗姆酒、柠檬汁和蛋清,稀里哗拉一转,离心的丝丝缕缕色泽立即化成一缸蔷薇泡沫,冰屑倒回去,加点可乐,泡沫像雷雨前满天乌云似的向四面八方溢开。
朝忻下来了,“我去弄堂口接她,”他说,指着容器问,“这什么?”
“吃么?”
“吃的,回来吃,怕她找不着。”他说着出了房子。
朝忻在一部青春片组里任副导,我了解的仅限于此,我不问,他也不说,那一丁点儿还是我爸问的,也再问不出什么问题。我只看到朝忻始终很有方向有奔头地忙进忙出。有些羡慕,只有一些,淡淡的,炊烟似的。忘了开抽油烟机了,怪不得隐约若有所失。揭掉脸上的黄瓜片,揉了扔掉。
我拿了三个玻璃杯,盛满了冰饮,缸里还有多,用勺子舀来吃了,朝忻领着一个女孩进门,朝忻介绍我说:“我房东。”女孩就说:“房东好。”我点一下头:“你好。”递给朝忻两冰饮,朝忻说:“谢谢。”女孩也跟着说:“谢谢。”我没说什么,朝忻和女孩就上楼去了。光线暗了,我没看清女孩的长相,也没怎么看,大约脸尖尖的。
天黑了,尽管我看不到外面天色,我猜天应该黑了下来。就像潮水落下去,带走大量浮游的扰嚷,纤小的蟹埋到沙里面去。小小的厨房内,声音因为我停下了动作而消失,我听,唯独抽油烟机的轰鸣。也许我还未完全习惯厨房吧,我站了一会儿,伸手关掉抽油烟机,声音熄灭了,我继续空荡荡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渐渐听到邻居的动静,又是厨房里的声音,碗碟叩击、水龙头哗哗、菜下油锅、妈妈喊爸爸和儿子吃饭,唯有这样,我安定和踏实了过来。
前些天事情纷沓而至,联系工作单位、开笔会、写电视剧本、帮当编辑的朋友组稿,奔波来奔波去,全是身不由己,体力脑力却是点点滴滴地从全身止不住地向外泄漏,又觉得自己近乎什么也没有干过。居然还想到过没完没了剥豆的汪老太,大多是蚕豆,也会有毛豆,剥不完的豆子。没办法,如果一个人干一件再平庸琐碎的事干了至少二十年,就没法不意外晃过你的脑袋。而我的事情某一天像一夜之间被我干完了,哪怕我不太肯定我是怎样解决的,错过了同年级表演系的毕业公演,仅此。现在呢,我二十一岁,闲闲游逛,不能仔细想,否则一定一头雾水,我宁可懵懂着,在星光下入睡,在晨辉中醒来,总有一天这种日子就没了,不复存在,真的,很快,某一天就到来。
我听见房子外面有人陪汪老太聊天,好啊,有人陪她聊天,不然我也会去的,我也想有人陪我聊天,无所谓谁。是陈家阿姨吗?又在说我,为什么说我呢?汪老太自己是有个外孙女的,也很乖。说我能干。能干什么啊?至少不会做家常菜,除非嫁给敢尝鲜冒险又容忍得了失败和怪味的男人。我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但在妇女间你来我往絮絮叨叨的声音当中,心绪变得平易温和,生生活活的。
“那个男孩子原来的确不是瑛瑛的男朋友哦。”我猛地听到汪老太说了这样一句。
陈氏说:“楼上那个?”
汪老太解释说:“人家把女朋友带来了,蛮漂亮的。”
陈氏说:“比瑛瑛漂亮?”
后面又听不清了,想来是说朝忻的女朋友比我漂亮,那是当然,没人找我去拍青春片,脸色倒日益清淡,圆脸即使瘦了也尖不了。
“怪不得,不过瑛瑛也是,对人家不好不坏,有点淡不拉叽的。”陈氏说。
说我淡不拉叽?我是,是淡,那他反复无常装模作样你们不说啦?他皱紧了眉头就是全然不认识你的神色,不由得你怀疑是不是真不相识、是不是自作多情,你们见没见过?凭他往来巧笑倩兮就确定他没要我叫做明智,你们说的。
下一秒的晚餐 (3)
我知道朝忻不是故意的,双子座双重人格、犯神经,我没生过他的气。
我在厨房待得太久了。
进了厅里,随手放了张影碟,打开朝天井的门让它敞着,然后重新坐进沙发。
我搞不清是饿或者不饿,要不要吃外面微波炉上的汤和菜,只是比较端正地坐着。
天井里的植物生长得很茁壮,在阑珊的天光中也能看出盎然长势。天井是这幢房子上下我认为最好的地方了,从前我乐意站在三楼向外凸出半圆形的阳台上,正下方就是天井,倚在阳台的黑漆铁栏杆上向前探出身子,下面像水底遍生的幽幽柔柔的草,碧波荡漾的。天井的风水很好。风一阵子一阵子地来。
我坐着,不饿,也不累,也不闷,大约坐过了一段时间。
听见朝忻和女孩下来,朝忻说小心楼梯黑什么的,可能就抓住她的手搀着走,走完楼梯女孩说房东怎么不修灯,朝忻就说她忙她是编导,女孩笑着说你又胡说八道了你老爱胡扯,朝忻送她出去了。
我发现没换碟片放完又从头转了。(屏幕上美国士兵在越南野外拉练)
朝忻敲敲门,走进来。我说:“人送走了?”
他说:“嗯。”
他拖过一张椅子坐下,嘴角沾着一抹笑意。“谈瑛,你上楼来么?”
我恍惚一愤怒,只轻描淡写地说:“干嘛上去?”
他兴致不减地说:“你上来好吗?”
我想起我的阳台,我不是没有想过上去站一站、看一看,甚至我想过搬一两颗又小又可爱的仙人球摆在那里、想过自说自话换掉他的窗帘枕套、在东北角放一缸水草养两条鱼,但是,我干嘛上去?
我又不是中王家卫电影的毒太深,又不是梦游,又不是单恋他的房东、房东女儿!我大声说:“我不上去。不想上去。”
他一愕,问:“你不舒服吗?”
我不说话。
他说:“哪儿不舒服?找药吃了吗?”
我心软了湿了,不吵了,竟然又说:“没人让你管我呀。”
他又愣一下,定了几秒,随后狠狠地拧紧眉头,火了,“你别给我脸看啊!”说完扭头就走,上楼去。
我冲他身后喊:“我给你脸你也没功夫看哪!”
喊下半句就哽咽了。
知道自己不对,怎至于一下子生了性子。想着想着一愣,朝忻四年来都不曾朝我生过气,连开玩笑都没骂过我,方才真发火了。若无关紧要,谁不是何必呢。我自己都傻了,根本没想过要对朝忻说重话。
几分钟,朝忻又下来站门口,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