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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的事,也就有劳了。”叶葵将他送至门口,压低了声音道。
裴长歌轻笑,“这话便是要说,也该是让叶三自己来说才是。”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便终于轻松了些,叶葵终于也笑着将他送出了门。
此时,乃是熙承二十年的仲月十七日,晨。
大越的皇城依旧静悄悄地立在晨光中,像是只还未睡醒的凶猛狮子。承祯帝依旧迷迷糊糊地睡在床上,除裴贵妃、玉妃、皇后外,后宫妃子不论是谁,不论过去多得宠,娘家多有权势,都无法见到他。自然,这其中皇后被软禁景和宫中,玉妃亦被软禁,所以除了裴贵妃外,其实谁也无法见到承祯帝。
连日来,不许百官觐见,唯有五皇子陪侍在承祯帝病榻前,能日日得见龙颜。
五皇子的存在,在这个特殊的时期,便是一颗极好的棋子。因为有他在承祯帝身畔守着,所以朝野一时间并不会动荡。二来,在裴家前期做些小动作的时候,五皇子也是能随意便被拿来做挡箭牌的最好人选。
不过,棋子终有废弃的那一日。五皇子,怕是也活不久了。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先将流朱公主送出宫门去。
服下假死药后,流朱公主形如死人,足足睡了三十六个时辰才醒来。这药刚猛,竟能叫人接连三日都真的如同死人一般。若是换了个身子不好的,整整三日都躺在那,不吃不喝,怕是真的就会死在那也说不准。假死便真死,如此容易。
好在流朱公主一开始虽然就处在身子虚弱的时候,但是因为裴长歌几人早就将王琅收入麾下,所以本就被承祯帝指派了要去照顾流朱公主的王琅,又怎么会让流朱公主真的死掉。
各种养气的药灌了三日,流朱公主醒来的时候,非但没有丝毫虚弱的模样,反倒是神采奕奕,似乎比原先还要好了不少。又或是因为立刻便要离开皇宫,离开元禧殿,她的气色红润,一点也看不出原先被死气笼罩的苍白模样。
“公主殿下,太阳落山后,不等到天黑,便会有人来送您出宫,请静心等候。”王琅最后一次为流朱公主把完脉,发现她并不是面上精神内里虚弱,当下彻底放下心来,道。
流朱公主睡了三日,却觉得似乎只过了一夜都不到,闻言便点点头。
王琅欲告退,却突然又被她给叫住了,“王太医,我父皇的病可有起色?”
“嗯?”王琅一时不察,听到这话不由一怔,等到回过神来,却依旧不大明白流朱公主突然之间问起这句话的用意来。流朱公主假死的事,他是一开始便知道真相的,他一直觉得流朱公主既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就也说明她是知道承祯帝的皇位会不保,命也难以保住的才是。可是她如今却又突然问出了这样的话,他这个小卒这会又能怎么说?
王琅模棱两可地说道:“皇上的病,忽好忽不好,只能是暂且先养着看看情况再说。”
流朱公主面色好看了不少,眼神却有些茫然,微微点点头,道:“还请王太医多费心。”
“这是臣该做的。”王琅听着她的话,心里越加弄不清楚流朱公主的意思来。这个时候,让他多费心?她这是想要他真的治好承祯帝还是让他早些将承祯帝给治死?又或者她说这句话根本就是随口敷衍的一句闲话而已?
真是越想便越觉得糊涂,王琅隐隐觉得头疼,生怕流朱公主会再次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匆匆忙忙地便离开了。
是夜未至,果真如同王琅所说的一般,宫中便开始有人着手将流朱公主送出宫去。
她前先日子假死的消息根本便没有被人知道,所以在事成之后,她继续以这个身份活着也毫无问题。流朱公主在之前曾犹豫过好一段日子,就是怕自己死而复生势必要舍弃如今的这个身份。可谁知,一切都被叶葵给算准了。她假死后,承祯帝根本就没有将她身故的消息放出去。
“公主殿下,该动身了。”流朱公主在裴贵妃身边的得力嬷嬷服侍下,换好了宫女服饰,须臾之后,便又有人进来请她出去。
流朱公主点点头,利落起身跟着便往外走。然而并没有走几步,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裴贵妃今日特地派来服侍她的嬷嬷,哑声问道:“娘娘可还好?”
那嬷嬷点点头,笑道:“公主安好,娘娘便也安好。”
“是啊……”流朱公主怅然一笑,终是跟着人悄然出了门,再也不曾回头。
而与此同时,天色也终于渐渐暗了下来。
用不了多久,这冬日的天便会黑透,黑得能掩盖住一切的阴谋跟诡计,也能将一切险恶跟鲜血都给遮掩住……
叶葵的视线透过窗,静静看着,突然觉得腹中一痛,搭在桌沿的手蓦地收紧,深吸一口气冲外喊道:“秦桑!燕草!”
341 夺宫之变(四)
疼痛恍若潮水般朝着身下涌来,不过片刻叶葵便觉得力气尽失,连站立也困难。
秦桑跟燕草一前一后冲进来的时候,她突然间却又觉得那股突如其来的疼痛刹那便消失了。方才那阵要命的痛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一般,可是额上还满是细密冰冷的汗珠,掌心里亦是湿冷一片,她心中明白方才并不是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疼痛。
“夫人,出了什么事?”秦桑同燕草一左一右扶住了她的手臂,搀着她想要将她送到床上去躺着。可是才刚一动,叶葵便觉得方才突来而后便又陡然消失了的疼痛再次席卷上来,一下子便彻底将她的整个思绪都打乱,疼得连吸气都似乎成了件十分艰难的事。
叶葵紧紧咬着牙,手指用力,几乎掐进了两个大丫鬟手上的肉中,虚弱地道:“快去叫池婆来……”
秦桑跟燕草对视一眼,登时明白过来叶葵这般模样怕是要生了,燕草当即松了手将叶葵的大半个身子都送到了秦桑怀里,撒腿便往外边跑。
好在秦桑本就不是什么弱质女流,这会倒也还撑得住叶葵因为怀孕而显得沉重的身子。
“快,扶我去床上!”疼痛再一次像是流淌的水一般,从她紧绷的身子里倏忽流出。趁着下一波疼痛还没有涌上来,叶葵急声吩咐秦桑。
秦桑闻言,立刻半抱半扶地将叶葵送到了床上,飞快地往她背后塞了只大红底子方胜纹的靠背。担忧地道:“夫人,奴婢这便去请产婆来。”
叶葵疼得说不出话来,只吃力地摆摆手,让她快去。
虽然身边有池婆在。可到底池婆不是正经的大夫跟产婆,所以她先前便另请了产婆来。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好端端的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会提前出来。
若是按照产期来算,最快也该是下个月才是,结果便硬生生早了一个月。
叶葵躺在床上,汗水浸湿了发,沿着光洁的额直直滑落到鼻尖上,凝成了一颗珠子。她一边忍着一波又一波、接连不断的疼痛,一边暗暗想着腹中尚未出来的孩子。从一开始,这小子便似乎不走寻常路。不论如何都非得弄出点不同的动静来。
一开始。在谁也没有想到她可能已经怀孕了的时候。她因为莫名的腹痛跟流血才知道了他的到来。
如今临近产期,一切都看似平静,他却又闹腾了起来。似乎就连他也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这天下会有怎样的变化。
说来也真是万幸,若不是裴长歌一直要她早些将产婆请到府中住着以备不时之需,这会她怕是就该谴人临时去外头请人了才是。
正暗自庆幸着,池婆跟在燕草身后急步冲进来,口中道:“怎么好端端的这会便发动了?”
而且好巧不巧,今夜裴长歌正巧便不在。
池婆深吸一口气,先探查了一番她如今的情况,而后便又长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上细细的薄汗,道:“无妨。怕是要等到后半夜才能生。”
后半夜?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俱是愣住了,就连躺在那正在经受疼痛侵袭的叶葵也懵了,咬着牙问道:“后半夜?这岂不是要痛上一整夜?”
天色才暗下来并没有多久,她便已经开始觉得眼下的痛叫人难以忍受,结果竟然要一连痛上这许多个时辰?
震惊中,叶葵突然想到了一桩此刻本十分不该想起来的事来。
当初春禧生产的时候,她是参与过的,也曾亲眼瞧见她的惨状。她甚至还清楚记得春禧难产时求她剖腹取子时说话的语气。
回忆涌现,她心里便也不由自主地涌现出了一阵阵不安。
她腹中的孩子也提前来了,若是她也难产那该如何是好?若是她在生产的时候死了怎么办?莫非真的是天注定,哪怕是死,她也可能见不到裴长歌最后一面?
这般想着,她便越来越将事情往糟糕透顶的方向想去。
叶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