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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补习班在九楼,老旧建筑里的楼梯总是昏暗的。
楼梯间回荡着脚步声,有的人穿着高跟鞋,声音听来很刺耳,好像她很赶,赶着接下一个Case;有的人穿布鞋,鞋底打死不离开地面,拖地的声音像是他再过五秒钟就会暴毙。
一出楼梯间,黑轮摊的香味扑鼻,因为我的土司被子云吃光了,所以我用眼睛吃了一份鸭血外加一组大肠夹香肠。
她走向那台黑色豪美,打开置物箱,把包包放进去,然后从口袋拿出口罩。
那个口罩是宝蓝色的,左下角绣了一排英文字。
“去!我在湖边等你。”子云推了我一下,从书包里拿出一条巧克力。
“给我吃的?”
“想的美。”他走向他停车的地方,挥了挥手。
“咦?这么巧?我的车停在你旁边。”我开始装傻,这戏还不算难演。
“啊!嗨!是啊,真巧。”她戴上口罩,眼睛在笑。
“明天,你也会来吗?”
“不会,我明天的课在安正上。”
安正是我们补习班另一栋有教室的地方。
“我明天也在安正。”
“真的?那,明天你请吃饭吗?”
“好啊!没问题。”
“开玩笑的,我其实都回家吃饱了才来上课。”
“喔?那改天给个机会让我请请你。”
“再说罗!”她向我挥了挥手,拉着机车把手。
我帮她把车子牵出那狭小的车位,并且发动。
“谢谢,我走了,拜罗。”
“好,拜拜。”
她的豪美不太好,也不太美,她骑走的那一瞬,我看不见她,只看见,一阵浓浓的白烟。
她的离开虽然缓慢,但像是忍者一样,躲进一阵烟雾中,待烟雾消散,已经不见人影。
我骑上我的白色Jog,到子云跟我说的湖边。
我们每天下课,都会到湖边的小货卡旁吃黑轮。
湖边不是店名,也不是地名。它很简单的就是湖边,在高雄澄清湖的湖边。
第一次看见她在我眼前离开,我有点难过。
总觉得她的离开一点负担都没有,而我却已经在等待下一次的见面。
她离开时,口罩后面是什么表情?是不是跟她的眼睛一样,笑笑的,白色嫣洁的美丽?
宝蓝色口罩配上她洁细的肤色,让我觉得她像钻石一样亮晶晶。
左下角那排亮红色的英文字,绣的是书写体的“Feeling”。
她的离开一点负担都没有,而我却已经在等待下一次的见面
第五章
子云吃东西的速度不快不慢,跟男孩相比属于慢条斯理型。跟女孩子比他也没快多少。
问他为什么吃东西这么慢,他总会无心理会般的瞄你一眼,答案总让你不知如何回应:“花花绿绿的食物吃下去总会褐褐黄黄的出来,干嘛不多享受一点过程?”
“吃慢不一定有气质,但吃快一定没气质。”
“报告赶的要死,时间少的要死,教授又打不死,吃饭干嘛急着噎死?”
身为他最要好的朋友的我,其实是不应该把他没气质的那一面抖出来的。
记得有一次跟他一起吃饭,是两三年前的一个中午。
那次立群、俞仲、石和、凯声、泓儒、还有子云跟我一票人一块儿到六龟甲仙去玩。
我们骑车骑的很累,想找间有冷气的山产店吃饭,当时观光业并没有萧条到现在这样的程度,经济不景气的现象也只在蕴酿期,李登辉也还稳坐总统王位,所以那天观光客很多,还不时看见一票游览车队。
山产店的生意很好,家家爆满,我们没抢着位置,坐在店门口旁边,只能仰赖自动门打开时冷气从里面窜出的那三秒钟清凉。
子云,处女座,你们也知道,洁癖惯了,不喜欢流汗也就算了,最痛恨在不运动时还流一身汗。
我们可怜他,让他坐在靠自动门的位置,他不时挥手让自动门开启,享受短暂的清凉。
吃饭前我还告诫他,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是抢饭高手,如果他不吃快点,山上可是没有7一11可以买泡面的。
过了一阵子,开始上菜,是子云恶梦的开始。
上什么菜我忘了,只依稀记得一盘高山白菜他吃了一口,一份好肉他只抢到半块,一尾大鱼他只能用汤拌饭,最有印象的是那碗吻仟鱼勾芡,他竟然记得他只吃到两只吻仔鱼。
后来,我们把汤留给他喝,想必那天他是灌汤灌到饱的。
身为他最要好的朋友的我,其实是不应该把他的糗事给抖出来的。
不过那次之后,他都会尽量避免跟我们一起吃饭,毕竟他家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我们也不忍心饿死这个没有任何兄弟姐妹的家伙。
到湖边时,他已经开始吃起黑轮了。
我把车停好,叫了份大肠加香肠。
“怎样?顺利吗?”他依然慢条斯理的吃着他的黑轮。
“还好,明天,她在安正上课。”
“啊哈!天不从人愿,明天我们在本部。”
“可是,我跟她说我也在安正。”
“啊哈!你根本找死。”
“大不了上完课冲到安正等她。”
“啊哈!那你车停哪?不是该停她旁边吗?”
“没错!”
“啊哈!王老先生开Taxi,咿呀咿呀唷!”
“不,你唱错了。”
子云拿起第二根黑轮,才开口要咬下去,就恍然大悟般的瞪大眼睛看我。“王老先生姓王,不姓吴喔……”他咬下黑轮,用嘴里剩余的空间发音。
“啊哈!我不认识王老先生。”
“我认识,我帮你找他。”
“啊哈!王老先生明天要耕地没空。”
“不!不!不!王老先生那块地卖了,他每天都开Taxi。”
那天晚上,我在日记本里写下这一段,从遇见她开始,到吃过大肠回到家。
我平时是不写诗的,为了子云的慷慨就义,我特地写了两句意思意思:“友情历久一样浓,子云每拗必成功。”
隔天,学校一下课我就急奔补习班,在安正楼下等她。
等她不是为了跟她一起上课,而是要把车停在她旁边。
子云真的是很够意思的朋友,那天补习班下课后,他载我到安正去,到安正楼下刚好没油,车子的声音像是突然间停电了的大型发电机。
他自己牵车到数百公尺外的加油站加油,但那家加油站是中油直营的,晚上九点就关门了。也就是说,他是自己一个人在那样寂寞的夏夜里,孤单的把车牵回家的。
他怎么可怜先摆一边,现在主角是我。
“嗨!真巧,我又停在你旁边。”
她从安正的楼梯口走出来,拿出钥匙,打开置物箱。“不会吧!怎么这么巧?”
“呵呵,大概又是巧合吧!”
“那今天你坐在哪啊?我没有看到你啊!”
“喔!今天改邪归正坐在前面,我上课可认真了呢!”
“真的吗?那你课本借我好不好,我第二节课睡着了,有些重点没抄到。”
啊!毁了,我怎么可能知道她今天上什么啊?
“呃……啊……你……哪里没抄到?”
“五铢钱那里。”
“呃……五铢钱,我想一下……”
“干嘛用想的?课本不方便借我吗?”
“呃……不是……是……课本已经借别人了,就昨天坐我旁边那个男生。”
子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就这样单纯的被蒙在鼓里六年。
“那,没有关系,我去跟别人惜。”
“不,不用了,我可以告诉你。”
“告诉我?”
“对,你拿笔记好,西元前一一八年,西汉汉武帝元狩五年,罢三铢钱,铸五铢钱,直到西元七年王莽更改币制,以错刀制与五铢钱并行;西元九年,废五铢钱,那年正好是王莽窜汉,立新朝;直到西元四O年,东汉光武帝建武十六年,又复行五铢钱;黄巾之乱后,西元一九0年,董卓迁都长安,那年是汉献帝初平元年,献帝遭胁,董卓乱政,坏了五铢钱,更铸小钱;到了西元二二一年,魏国废五铢钱,但在同年又立了五铢钱;后来五铢钱一直演进与改变,直到西元五八一年,隋王杨坚称隋文帝时,是最后使用五铢钱的时代,后来的唐朝高祖李渊就不用五铢钱了。”
她听完后,嘴巴微开,两眼呆滞。
我摇醒她,带她到附近的肯德基,把该记的东西写下,又把其他没写的重点补上。
“你……怎么这么……”
“别想太多,我只是比较清楚钱而已,尤其是五铢钱,所以我有个外号就叫五铢钱。”
“为什么单单只清楚钱?”
“没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