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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连道别的机会也没有么,抑或在父帅心里,真正牵挂的只有妻女,他却是个十足多余的人……子谦低了头,自嘲而笑,眼角有微微湿意。
四莲看着夫人送父帅至车前,侍从打开了车门,父帅站定回身,低头在夫人耳畔说了什么;夫人仰脸笑,旗袍下摆被晨风微微掀起,踮起足尖吻上他脸颊;他的手扶在她盈盈腰间,久久不舍将她放开。
侍从环立在侧,他们却坦然从容,一举一动自是真情流露,另见者动容。
黑色座车渐渐驶远,夫人伫立在门前阶上,孑然望着远处扬尘,身姿亭亭于风中……四莲心下起伏,欣羡中难掩酸楚,回过头来却见子谦正深深看着自己。
“他们这样真好。”他露出微笑 ,语声温柔平和。
“这便是书中说的鹣……鹣鲽情深罢?”四莲想了一想,不太确实是不是这个词,有些不好意思地歪头笑看子谦。她念书不多,只略识几个字,如今才开始跟着家庭教师学习国文与英文,进境已是十分神速。
子谦莞尔点头,“鹣鲽情深,相濡以沫。”
相濡以沫的典故四莲却未曾听过,他便揽了她,倚在露台栏杆上,一面看着晨光点点亮起,一面柔声讲给她听。四莲倚着他肩头,听得神往,不由脱口道,“往后我们也会的……”
话音甫落,红晕已升上她两颊。
看她羞怯咬唇而笑,子谦忧郁眼底也有了暖意。
“小莲。”他低低唤她的名,“是我委屈了你。”
“哎?”四莲一时未会过意来。
他揽她入怀,轻抚她头发,“嫁给我这么个一事无成的人,你委屈么?”
四莲怔住,良久轻声道,“你一向是最好的。”
“是么?”子谦涩然而笑,“倘若我不是霍仲亨的儿子呢。”
四莲抬起头来,神色里略有些恼意,抿唇看着他,“难道我遇着你时,便已知道你是谁的儿子么?”
子谦一时动容,目不转睛看她半晌,攥了她的手在掌心,“若我那时带你远走高飞,再没有眼下锦衣玉食,或许日子过得艰辛,却无需捆缚在这锦绣牢笼……那样你还愿意嫁我么?”
他神色话语都十分怪异,四莲疑惑看他,试探问道,“子谦,你究竟在想什么?”
他不回答,目光灼灼迫人,“告诉我,你愿不愿意让我们的孩子生在另一个天地里,再不必如我一般缚手缚脚,一事无成?”
四莲呆了,双手被他组攥得生痛,喃喃道;“你要怎样,我总是依你的,可是子谦……”
“不必可是,我只要知道你愿意就好。”他眼中有无限热切温柔,令她溺在其中,再说不出抗拒的话来……然而心中隐隐的,总有莫名惶惑,她睁大眼睛想看清他眼里究竟藏着什么古怪念头,他却骤然低头,以唇舌封禁了她的困惑,驱散了她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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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仲亨已走了四五日,算来也该到北平了。
清晨的阳光还未炽热,风里捎来丝丝凉意,念卿闲坐树荫下,微眯起眼睛看霖霖追逐一只蝴蝶,膝上摊开着日记本子,手里握了笔,却良久未落一字。
有许多心事萦绕,一件件,一桩桩,细想来都是牵念。
这几日的茗谷重又恢复宁静,仲亨的强硬手段似乎对子谦见了效,再不见他折腾生事,整日只配着四莲,偶或外出听戏冶游,不出门时候在家中与霖霖玩耍,或亲自教习四莲的英语课程。
“夫人。”
正想着,四莲甜甜语声却从身后传来。
念卿回眸,见四莲一身外出装束,宽檐遮阳凉帽垂下面纱,拄了长柄洋伞在手里,脸颊透着淡淡红晕;子谦长身玉立在她身侧,一双壁人令阳光失色。
“要出去玩么?”念卿笑着蹙起眉头,只觉这一对小夫妻天天外出,实在贪玩。
“我想去瞧瞧慈云庵的灵龟,听说灵龟五十年才出来一次,祈愿很灵验呢。”四莲笑着上前挽了念卿手臂,甜声道,“夫人也同我们一道吧,您天天都在家中也不嫌气闷。”
念卿微微一笑;“你们去罢,我不信什么灵龟祈愿。”
四莲咬唇而笑,凑近她耳边悄声道,“都说灵龟祈男最灵了,子谦希望是个男孩子……”
这话引得念卿失笑,四莲越发羞红了脸,摇着她手臂软声道,“夫人,你也一同去好不好?”子谦在她身后也微微笑道,“夫人就依了她吧,若不然,她定要唠叨我一整日了。”
经不住这小夫妇左一句右一句的磨,念卿只得应允。
待回房换了身象牙白旗袍,薄施粉黛的念卿与穿鹅黄洋装的四莲并肩走出;二人便如同姐妹一般;皎皎风华与明媚笑颜相映;令静候门前的子谦竟以不开目光。
看着他们走近,自谦含笑欠身打开车门,“我能有幸为二位夫人开车么?”
四莲笑着称好,念卿也不禁莞尔,许久不曾见他如此开朗笑容,不经意间与他目光相触,他只飞快看她一眼,便垂下目光。
仲亨恐子谦在家生事,早早安排了贴身侍从时刻“保护”,可怜新婚燕尔的小夫妇无论去到哪里,都跟着几个不识趣的家伙在身侧。今日难得有念卿同行,侍从们颇为识趣,随警卫车辆跟随在后,总算给了小夫妇片刻清静。
慈云庵里俱是女尼,男客只在外院奉茶。
四莲兴致甚高,见庵中有卖百草茯苓膏,一尝之下却不是素日喜爱的味道,便缠着子谦要去吃城中广福记的茯苓膏。念卿笑说让侍从去一趟便是,四莲却不依,定要子谦亲自去买。平日从未见她耍过娇痴脾气,念卿不觉蹙眉,转念想来,确也是小夫妻间甜蜜情致,况且她有了孩子,,难免性子古怪些。
难得子谦也肯百依百顺,甘之如饴为娇妻跑腿。
见他起身,侍从也立时跟上。
“买一份茯苓膏用得着前呼后拥么?”子谦驻足,回首望了念卿,无奈而笑。
堂堂少帅,一举一动都需要受人监视,也实在令人气馁。
念卿本就不赞同仲亨对待子谦的强硬手段,此刻见他无奈神情,心下越发不忍,便朝侍从略一摇头。子谦如释重负,朝她低低道了声,“多谢夫人。”
“去吧。”念卿浅浅一笑,对他温言道,“午间就在庵中用斋,你早些回来。”
他看着她,没有答话,目光似有刹那迷蒙。
念卿待有所觉,他已垂下目光,恭谦应了声是。
他又回头看向四莲,“是广福记,对么?”
“是。”四莲轻声应道。
“好,我记得了。”他颔首笑,转身刹那,目光飘飘掠过念卿,见她微侧了脸,抬腕掠起几缕鬓发,那皓腕如霜雪,一掠间的风流难描难画,就此烙在眼底心上……只怕是,此去万里千山也难忘怀了。
第四一记 上
慈云庵的茶院寻常不待外客,因是霍夫人来了,才特意洒扫静室,奉上香茶。
院中翠柏修竹掩映,山泉潺潺,曲水环绕石亭,氤氲茶香涤荡胸襟。
念卿欣然环顾四下,“这地方清幽怡人,若是仲亨看到必定喜欢。”
“子谦也喜欢这里。”四莲脱口应道。
“是么?”念卿漫不经心笑问,“这地方你同子谦曾来过?”
四莲低了头,似有些迟疑,“前些日子来过。”
他二人都不是虔诚的佛教徒,却能寻来这偏僻的寺院,念卿心下有些奇怪,抬眸看向四莲,见她将一条手绢绞在指间,神色显出隐隐不宁。
方才子谦走后,她便心不在焉,话也少了许多。~非~凡~~
原先只道是她累了,此时看来,却似乎藏有什么心事——念卿心念略动,却不露声色,只淡淡笑道,“这倒难得,看来子谦也颇有佛缘。”
四莲低声道,“是他母亲信佛,前次来这庵里也是为他亡母祈福。”
念卿微怔,转念间会过意来,明白子谦的顾虑多思,不由一叹,“他有这般诚孝之心是在难得,只是想得太多,何需这样思虑重重。”
“他怕让父帅知道了不悦。”四莲细声为子谦声辩。
“子谦竟这样想?”念卿闻言蹙眉,“他将他父亲看的也太凉薄,仲亨待他母亲一向敬重,从未有过轻慢之心,子谦他……到底心思太重,这一点是在不像他父亲。这性子若不改,只怕会累他一辈子。”
四莲怔怔听着,并不答话。
念卿心中滋味复杂,想起子谦的生母,想起照片上那有着一双深敛凤眼的女子,眉梢眼角都是旧式女子独有的温顺隐忍。在被丈夫遗忘的婚姻里沉默等待,直至年华耗尽,徒留一腔幽怨……这样的女子,念卿亦钦佩亦惋惜,却不能认同那自我封闭似的执拗。
可叹子谦却承袭了他母亲的心性,越有心事越是深藏,越是渴慕越是缄默,却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