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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爱情,在最开始的时候,总是美丽的。
我这算是什么语气?我嘲笑自己。好像我已经是个没有水分的中年妇女。没错的,美丽需要痛苦来滋养。但是要知道这里的痛苦是指那种干净的痛苦,干净的炽烈,干净的纯度,只有这样的痛苦才孕育得出来所谓的〃美丽〃,否则,只有尴尬。可是我不能告诉吴莉这个,不然她会恨我。
第二天的体育课。我在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回到教室。其实这时候的体育课早就变成很多人的自习课了。每次体育老师看着越来越稀疏的队伍总会叹口气。教室里黑压压地坐了大约二三十号人,有的在刻苦,有的聊天,我推门的时候正好听见一阵哄笑从窗口的位置传出。
江东坐在我的位子上,我已经快要走到他的身后,他却没有看见我。倒是不客气地从我的课桌上拿起苹果来咬了一大口,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对吴莉说:〃莉莉,你昨天晚上那篇作文,能不能借我参观参观?写得真棒。〃〃当然行。〃吴莉从课桌里取出来给他。〃谢了。一会儿我就还你。〃〃可以不还。〃在我轻手轻脚地走到江东身后准备吓他一跳的时候突然听到吴莉的这句话。她安静地,甚至是轻描淡写地重复了一遍:〃可以不还。因为,本来我就是写给你的。〃
虽然我看不见江东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和我一样目瞪口呆。我觉得有人重重地在我脑袋上打了一下……对了那叫当头一棒,你瞧我连成语都忘了。我感觉到自己在颤抖。像范晓萱MTV里的那个雪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融化,坐以待毙。妈的怎么谁都要来跟我抢江东,又不是天底下的男孩都死光了。我听见我自己尖叫了一声,然后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印在我们三个身上。
〃莉莉。〃我大声地喊,〃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好朋友!〃
江东就在这时回过头,他轻轻地,几乎是低声下气地说:〃天杨,别这样。〃
〃宋天杨。〃吴莉镇静地看着我,迎着我的目光,好像没风度的人是我,〃我这么做不对,我得向你道歉。我并没有想存心破坏你们。但是,我看上谁以后,表白也是我的自由。〃
是啊她说得没错。她有权利表白。有权利跟那个让她一夜之间变得温润如玉让她一夜之间悟出来美丽需要痛苦作土壤让她一夜之间发现世界可以温情而充满寓意的人表白。多美啊,爱情。大家都该祝福她。唯一的遗憾是她要表白的那个人是我的男朋友。不,不仅是男朋友那么简单。江东是我的亲人,是我愿意用所有的温柔,用所有的勇气,甚至用所有的恶毒来捍卫的生命的一部分。你不会懂,吴莉,你只知道像小孩子要糖果一样要权利,对我来说江东根本不是一种权利而是一种本能,你不可能懂。
〃你也配。〃我知道我脸上露出一种让人反胃的微笑,〃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从我手里把他抢走。吴莉,好多事儿不是你有决心你就做得到的。〃
〃天杨!〃沉默了很久的他就在这个时候扼住了我的手腕,〃咱们出去说话。〃
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半拖半拉了出去。他一直把我拖到了窄小的后楼道。还差几分钟才打下课铃,整个楼道静得让人觉得荒凉。
〃你他妈怎么这么……〃他的声音全都压在喉咙里,听得让我胆寒。
〃我有什么不对吗?〃
〃当着那么多的人,你不要脸你也得给我留点儿面子吧。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就像个泼妇?!〃
〃少找这种借口!我妨碍了你和她调情你不高兴了是吧?我告诉你我可没有那么好的涵养来一次又一次地容忍这种事儿。〃
〃你别指桑骂槐,我就是跟你说今天的事儿!〃
〃今天的事儿怎么了?谁来惹我谁来跟我抢你我就是要要她好看!〃
〃你是女孩子人家也是女孩子你恨不能当着半个班的人给人家难堪!你还好意思强词夺理有什么事不能等人少的时候再说吗?〃
〃你心疼了对吧?我还没看出来你这么怜香惜玉!怪不得。怪不得你是大众情人呢。你……〃
〃对。我就是!我就是故意去勾引她的你能把我怎么样?我就是早就后悔沾上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你别忘了高一的时候也是你自己送上门来要跟我在一起的!是你自己没把人看准就急急忙忙地投怀送抱你怨得了谁?你要是明白了后悔了还来得及咱们好聚好散,你犯不着当着这么多人恶心我也恶心你自己你总得给你自己留点自尊吧?〃
〃我早就没自尊了江东,我早就没了!我的自尊全都给了你了!〃我重重地喘息着,〃不只是给你,还要给你的那个婊子!〃
〃别拿这个压我,宋天杨。你以为你搬出方可寒来我就得觉得我对不起你那你就错了。你还有没有点儿新鲜的?那个时候谁逼你去对她好了?有人逼你吗?你大可以不理她,大可以骂她咒她死,哪怕是她病危的时候你也可以冲到医院去吐她一脸唾沫!是你自己跑去找她的。是你自己要去假充有胸襟有气度,你真是为了她吗?你是为了你自己,你是作秀,你是知道她一定会死你才会那么做。你是为了表现你自己有多善良来让我无地自容,你是为了表现你有多伟大来满足你自己的虚荣心,然后你就是为了在今天,为了在她死了之后动不动以这个来要挟我提醒我你受过多大的委屈!别这么看着我,我说错你了吗?你成功了你做到了可是我告诉你我看透你了……〃
正文 第66节 谁保护谁呀
〃江东,〃我静静地打断他,我一字一顿地说,〃你真该跟着那个婊子一起死。听明白了吗?〃
那一下午我躲闪着他的眼睛,我前所未有地集中精神听课,还回答了一个张宇良都说错了的问题搞得灭绝师太很惊喜,为了趁热打铁我下课后跑到讲台上去向师太提了个蛮有水准的问题。我故意用各种颜色的笔抄笔记让我的课本上一片花红柳绿,我在那场可怕的争吵后夸张地变成一个用功得有些做作的学生。吴莉坐到了一个今天没来上课的女生的位子上,因此我大模大样地让我的胳膊越过那条两张桌子之间的缝隙。闷热嘈杂的教室里我宽敞得过分的座位就像是一个孤岛,我虚伪地用我勤奋的背影昭告天下:我最在乎的事情只能是高考。
黄昏到来,我鬼使神差地和几个平时几乎从没说过话的女生去吃麦当劳。然后再和她们一起在步行街上晃荡,她们谈论着年级里那几个比较〃风云〃的男生谁长得更帅,谁的女朋友最配不上谁,谈到开心处互相开着〃你看上他了〃之类的玩笑。那时候我突然想:如果我没有遇上江东,那我现在的生活就是这样了吧。唐槐寂静地在步行街的尽头矗立着,唐槐什么都知道。夕阳来了。那么多人哀叹它的悲凉就像那么多人赞美日出的蓬勃。可是日出的时候人们大都还在梦里,而夕阳却是人人天天都能看到的。这就像一出票房超好的悲剧和一出无人问津的喜剧一样,到底哪一个更惨?
我故意踩着晚自习的铃声走上楼梯,我们高三的教室在四楼,下面三层的人都走光了。空落落的走廊里只有我的脚步声,不,还有其他人的。藏青色的大理石地板映出他的倒影。他说:〃我找了你两个小时。我以为你丢了。〃
他脸色很难看。我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他抱紧了我。他说:〃天杨,对不起,下午的话我都是胡说的。你别不理我。你骂我吧。天杨我不能再没有你。〃
我冷冷地挣脱了他,我说:〃什么叫'我不能再没有你'?你已经'没有'谁了?少拿我和那个婊子相提并论。〃
晚自习之后我就来到了篮球馆。坐在橙色看台的最高处,听着篮球一个又一个寂寞地砸下来,伴随着几个席地而坐的女孩子的欢呼。现在我已经很少打篮球了。自从上高三之后我就离开了篮球队。那时候天杨每天都坐在这儿看我。我投进去一个的时候她不会欢呼,但是她整张脸都会发亮。她穿着夏季校服,开放在橙黄的底色上,安静的小姑娘。那时我像所有的傻男生一样自我膨胀地想:我要保护她。谁保护谁呀。
然后我开始嘲笑自己:才十八岁怎么就开始回忆了?就跟那些看上去一个个都像有性功能障碍的文艺青年一样。我最恨的就是他们这样的人。一片树叶掉头上就以为是天塌了,这也罢了,最恶心的是他们就要为了这莫须有的〃天塌了〃糟蹋汉语词汇……他们还以为这些词汇和他们一样轻浮。
为了显示和这些人的区别,有些词我从来不会使用。比如:伤心。从小到大,写作文也好,说话也好,哪怕是思想,我也从来不用这个词。那年我和妈妈两个人一起拎着一个大旅行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