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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这下,轮到嘉桐惊讶了:“什么也不要。”
“……”他没有说话,眼神却透露着警惕。
“我只是觉得,你们没有必要像小孩一样互相忌讳,就算有‘梁子’,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
“如果我们真的握手言和,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嘉桐觉得这段对话听上去很荒唐。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跟我说这些?”陆治民的目光很锐利,仿佛在他面前,任何人都无所遁形。
“因为董耘是我的朋友。”她看着他,认真地说,“董耘和徐康桥都是我的朋友。”
“……”
“我觉得董耘需要朋友。”这句话,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你不是他的朋友吗?”陆的眼神渐渐失去了尖刻,连口吻也不那么咄咄逼人了。
“我是,”嘉桐点头,“但有时候我帮不了他,他需要更多的朋友。”
说完之后,整个办公室安静了足有一分钟,两人都沉默地看着对方,直到陆治民桌上的电话响起。
他接起电话,说了几句之后,就挂断了。
“邵小姐,”他开口道,“我很忙,现在有个会议在等着我,你可以把文件放下,我的客户签完之后,我会把文件再给你送过去的。所以现在……我可以送客了吗。”
嘉桐垂下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
陆治民也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打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经过门口的时候,她听到他客气地说了一句:“谢谢。再见。”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天晚上,在二楼书吧靠墙的沙发上,康桥如是说,“男人比女人更记仇。”
嘉桐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她,于是耸了耸肩。
“你会因为十年前有个朋友抢走了你最喜欢的衣服然后生气生到现在吗——重点是,你现在有了许多漂亮的新衣服,而那个朋友也因为那件衣服失去了很多其他的东西。”
嘉桐眯起眼睛:“虽然你的比喻不太恰当,我是说,这毕竟是关于一个人、一份感情,跟物质的东西还是不同的——不过我还是想说——不会!”
康桥摊了摊手:“男人就是这么幼稚。”
“也许这跟男人或是女人无关,也许只跟个体有关。”
“也许,”她抿了抿嘴,“但我实在想不出陆有什么理由到现在还在记仇。”
“那么还有一个人呢,‘鹬蚌’的另一个?”
“秦锐?”康桥想了想,“去年在某场婚礼上我们又碰面了,现在偶尔会通电话,不过根据他的说法,经过了那件事之后,他和陆也很少联系,毕竟他们都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即使没有董耘,他们也不会再像过去那么亲密无间。”
嘉桐看着她,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怀念那段友谊?”
康桥先是愣了愣,然后靠在沙发背上,看着映满了橙色灯光的天花板:“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年少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了。”
“呃……听上去有点悲情。”
“是悲壮。”
“……”
孔令书拿着两杯冰镇柠檬水上楼来,放到康桥和嘉桐面前的茶几上。
“五块。”书店老板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单子放在茶几上。
康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还要问我收钱?”
书店老板冷冷地俯视:“这个世界上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每个月付给你房租,你竟然还为了一杯水要收我五块钱?!”
孔令书思考了一秒后,平静地回答:“没错。”
“……”康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然后迅速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十元的纸币丢在桌上。
书店老板拿起钞票,找了她五个硬币。
康桥愣了一下,迟疑地接过来,看了看桌上的两杯冰镇柠檬水:“不是五块一杯吗?”
“是的。”
“?”
他居高临下:“嘉桐的那杯我请客。”
“为什么?”
书店老板思考了一秒钟:“因为我们是朋友。”
“你……你……”康桥张大嘴瞪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扯了扯嘴角,转身下楼去了。
瞪着那消失的背影,康桥不禁握了握拳头:“跟他做朋友我会疯的!”
嘉桐挤眉弄眼,露出苦笑的表情。
这天晚上回到家,坐在窗台的书桌前,微风吹得薄纱窗帘轻轻浮动,天空中是那种带着深蓝的浅灰色,月亮并不圆,却非常得明亮。
“有时候我会想,究竟朋友是什么?”她在微博里这样写道。
“是一个人、一群人,还是一种关系?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你想要从这个人、这种关系中得到什么,你又能为之付出什么?
“我们都知道自己需要朋友,因为独自一人的时候会寂寞、会孤单、会彷徨得不知所措……但不是每个人都会把自己的需要告诉别人,很多人习惯于等待别人关心,等待别人安慰,却不知道怎样发出求助信号。难道对别人说一句‘我需要你’就这么难吗?难道求助于人就代表失去自尊心吗?
“有趣的是,更多的人只想着‘索取’二字,不论是对别人或对自己,我能够从你那里得到什么,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也许现代人的关系就是这么可悲,但无论如何,我还是相信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许多互相付出的友情,朋友们,当我们想要从别人那里得到安慰与温暖的时候,请先想一想我们自己给出了什么?”
『朋友(下)』
十六(上)
蒋柏烈走进来的时候,董耘着实吓了一跳。
医生没有了平时专业且文质彬彬的样子,只穿着一件洗到发白的灰色短袖T恤,一条分不清是睡裤还是沙滩裤的……格子短裤,以及一双前沿已经有点开裂的夹脚拖鞋。但最让董耘吃惊的是医生那一脑袋如鸟窝般的头发以及——两只睡眼惺松的熊猫眼。
“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董耘忍不住脱口而出。
医生的视线缓缓扫过他的脸颊,然后用一种沙哑的嗓音回答道:“我一小时前刚回到家躺下……”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七点一刻。
准确地说,是上午七点一刻。
董耘露出抱歉的苦笑:“看来你的周末狂欢很带劲……”
“说实话,”正在倒水的医生忽然扬起脖子,“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喝下最后一杯Martini的时候,是凌晨一点过五分。”
“……”
医生在他那只巨大的水杯里装满了白开水,然后仰头“咕咚咕咚”地全部喝下去。这时间很长,董耘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医生的喉管是如肠子一般弯弯曲曲的,那些水顺着喉管流到胃里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喝完水之后,医生先是一动不动地站了十几秒,然后忽然,他打了一个非常响的嗝。
“……”董耘咧了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放下水杯,医生又走到窗前,伸手拉开窗帘。夏至已到,天亮得很早,橘红色的阳光从窗帘的空隙中照射进来,医生不禁用手臂挡在眼前,痛苦地低吼了医生一声——当然,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放开了窗帘。
“好吧,”带着让人头晕且恶心的宿醉,蒋柏烈跌跌撞撞地在他那张黑色老板椅上坐下,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董耘,“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早把我挖起来吗——我不得不说你和你的朋友都很喜欢在周末的清晨把人挖起来——我再重复一遍,周末、清晨!”
董耘没有多想,只是抿了抿嘴,装出一副十分抱歉的样子:“我昨天失眠了,所以天一亮我就跟自己说,我要立刻见你。”
听到他这样说,蒋柏烈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这话从一个男人嘴里说出来,让我觉得很恶心。”
“……”
“继续。”医生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到底是什么事纠缠了你一个晚上?”
董耘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上周,我跟一个老朋友重逢了……”
“嗯。”医生把腿放在办公桌上。
“差不多十年前,他和我的另一个老朋友同时追求同一个女孩。”
“嗯。”医生又把腿放了下来。
“你知道十几年前我们还是热血沸腾的毛头小子,觉得爱情是人生最珍贵、最伟大的东西,为了得到自己所爱的姑娘很多男人可以不惜一切。”
“嗯哼。”医生翘起二郎腿。
“我们以前是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不管去哪里都在一起,那时候我甚至觉得我们的之间的关系一辈子都会这么铁,没有人能破坏我们,直到他们同时热烈地爱上了同一个女孩。”
“……”医生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