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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抚着门框软下去,自己的宫女手忙脚乱地来搀扶,等她坐定了,便有人问“娘娘前头吩咐预备轿子,这会儿咱们还去不去长春宫了?”
“不去不去。”僖嫔惊慌失措,长春宫三个字堪比阴曹地府,她哆哆嗦嗦地自言自语,“她们太恶毒了。”
且说永和宫的暖轿从启祥宫回去,顺道路过长春宫门前,彼时岚琪正好不意地掀起帘子透气,恰好见惠妃的殿映入眼中,想到僖嫔方才的恐惧,眼底浮起几分鄙夷,一个注定不会有所作为的汉人妃嫔,也值得某位这样劳师动众?
岚琪虽没有证据就是惠妃挑唆僖嫔下手害王常在,可这一年她明着照顾启祥宫的一切,知道袁答应自以为是的以好姐妹身份见天跑去和王常在亲昵,而这两年来袁氏王氏的恩宠平分秋色,但论皇帝的喜欢,袁答应不见得要嫉妒王常在,但岚琪翻过内务府的记档,她们虽时常留宿在乾清宫,可床笫之事数得过来。
同样的境遇下,王常在有了身孕而袁答应一直再没什么好消息,以她们暗下水火不容的关系,袁答应昔日能害王常在不孕,今日就也能挑唆僖嫔下手害人,而袁答应随惠妃住了那么久,看着惠妃“言传身教”,怎么能不学会几下害人的伎俩。
她时常觉得,玄烨看起来几乎不管后宫的事,可眼下的一切,却又都从他的手里来,他随手翻几块绿头牌就能改变后宫的局势,看似是女人之间自己的较量争斗,实则所有人的命运,都在皇帝手里。
每每想到这些,岚琪浮躁的心就会安逸,也是这两年,渐渐不会再随便吃醋的原因,虽然她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对玄烨的感情淡了,可无意识地动不动就去查内务府的记档,那淡淡的不甘心只有自己明白,连玄烨都训过她“在你眼里,朕就那么不知保养?”
而王常在被查出有身孕,岚琪当着皇帝的面与太医一道查日子计算孕期时,太医宫人散去后,玄烨还忧心忡忡地对她说“若是那晚和你在一起,会不会是你?万一你又有了,怎么办?”
皇帝的话并不虚伪,虽然王常在和袁答应得宠,那也是相比较而言,其他妃嫔并非一概被皇帝忘记,永和宫更是时不时就会来,而玄烨每次来,只要她身子没有不自在,就都免不了一夜欢愉。只因都在热情似火的年纪,岚琪才会担心皇帝是不是夜夜与人欢好,才会隔三差五就去查那些事,可相比之下,反而是自己这个年过三十的人时常承恩雨露,她曾在酣畅淋漓时随口问过一句为什么,玄烨说没什么道理,很自然地就会想她。
这些都是私房密语,对清心寡欲的布姐姐不能说,岚琪只在妹妹进宫时和她悄悄讲,岚瑛如今已是风韵十足的美妇人,正保养身体想要再得一子一女,听姐姐说起这些事,直笑得面若桃花,对岚琪说“依我看,他们到这个年纪,世上好的坏的都看透了,新鲜刺激不过是调剂,还是身边温柔体贴的最最惬意。莫说男人瞧见漂亮的要嘴馋,我陪家里那些嫂子弟妹一道看戏,她们一个个看着台上英俊潇洒的角儿们,那眼珠子都是直的,笑得花枝乱颤,再回过头,就互相埋怨家里那个大腹便便肥满松弛,听得我脸都红了。”
一路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暖轿已到永和宫,岚琪缓步进门,见环春陪着毓溪等候,便嗔怪她怎么又提早回来了,环春笑着解释了几句,她们坐着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又等到随驾谒陵的人传回皇帝和阿哥们的消息,知道玄烨和胤禛都好,婆媳俩都安心。
启祥宫里的事,只等毓溪领着温宸去景阳宫玩耍,岚琪才私下与环春说道几句,环春笑道“奴婢进门就听玉唠叨了,说您又去关心王常在。”
岚琪则挽起袖子打开案几上除夕要预备送礼的礼单,漫不心地说“胤禛如今在大臣里行走了,虽然差事不多还只是学学本事,但亲娘在后宫有贤德之名,他才更有底气不是?你以为,我想去照顾她们?”
551 谁来开口选秀之事
环春笑道“您此刻怎么愿意告诉奴婢了?之前问您,也是不说。”
岚琪很不在意,且道“我原先自己也没想好,再后来就不在乎了,你也只是默默跟在我身旁,不曾再问我不是?”说着却轻轻一叹,“时间可真快,腊月一过便是康熙三十三年,一晃二十年了。”
环春则笑“这二十年来,您盼着阿哥公主们长大,就不觉得时日长,可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二十年,奴婢跟着您实实在在地过过来,回过头竟然都那么久了。出宫家里探亲,小辈儿们都有娃娃了,在您身边奴婢还不觉得自己有了年纪,一回家才知道,都已是做祖母姥姥的人。”
“是吗?”岚琪欣然,问环春是不是派出去不少压岁银子,问她够不够钱花。
环春跟着得宠十几二十年的主子,自然有不少体己,倒是话赶话说起这些,不禁道“您还没回来时,福晋让奴婢帮她做件事,奴婢找借口敷衍了,可还是要向您禀告一声才好。”
进门两年,毓溪极少跟她开口要什么或要做什么,最近唯一时常说的,就是给胤禛纳妾的事,此刻环春说毓溪有事求她,岚琪知道躲不过还是那件事,待听得环春说清楚,无奈道“当初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现在的状况比我想得好多了。”
撂下手里的东西,岚琪不自禁地揉一揉额头,口中继续说“最怕她把什么都闷在心里,一面委屈一面又要强,到最后苦撑着累了自己。她能开诚布公地对我说,我实在是松口气,可是纳妾的事,她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皇上那儿不点头,我不能轻易做主。”
环春笑道“万岁爷跟前,还不是您一句话?”
岚琪道“不一样了,如今胤禛不只是读书的孩子,他算得半个臣工,往后我不能太干涉他的事,不能总在皇上面前提四阿哥如何如何,难免有干政的嫌疑。皇上或许不会在乎,可我自己要有分寸,我只能替他管着后宫的女人,管着没长大的孩子,其他的一律与我不相干。”
环春替她将桌上的东西收拾整理好,听得这些话,不禁道“奴婢倒觉得,万岁爷回头知道,一定又怪您太过小心。”
“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可是皇帝。”岚琪懒懒地望着她,似自言自语,“外头的人不是总好奇我到底为什么能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不就是因为这点点滴滴细小的事,这种事只能他来向我提起,我不能太僭越了自己的身份,再往后年纪越来越大,我想守住他的心,脸蛋身段早就靠不住了。”
说罢这些,疲倦的人便说要打个瞌睡,歪在暖暖的炕头睡了大半个时辰,醒来时正好听见温宸的小狗在叫唤,外头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不等宫女通报,荣妃打着帘子便进来,笑着说“都什么时辰了,你不怕夜里睡不着?”
岚琪让她坐,一面唤宫女拿镜子来照一照,扶稳当了发髻衣领,才和荣妃说笑几句,又见儿媳妇和女儿一道进来,温宸往荣妃怀里一窝,毓溪则福了福身子请辞,她要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岚琪随口叮嘱几句,便让环春派人送毓溪回去,姑嫂二人本在景阳宫玩耍,这会儿荣妃亲自送回来,岚琪就知道荣妃该是有话要说,便邀请她留下共进晚膳,一面吩咐环春准备几样荣妃爱吃的菜色。
荣妃且笑“我也不是来蹭饭的,就是瞧见雪不小,怕孩子们路上走不稳,送一送我才安心。”
岚琪玩笑道“姐姐像是有事找我的,有话就直说,跟我还绕弯子?”
“可是你叫我说的。”荣妃眼珠子一转,望了望屋子里的光景,便对岚琪道,“外头好些人进来探口风了,你还记不记得年上太后和皇上一句玩笑,说明年张罗选秀的事?现下都年末了,皇上再也没提起过,这一年你顾着启祥宫那些事,我闲着没事儿光惦记这个了。宫里可是好些年没有过选秀的事,我心里悬着呢,到时候担子落在咱们身上,辛苦吃力也罢了,别落得里外不是人。”
岚琪真是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听得呆呆的,半晌才道“我可不懂这里头的门道,全赖姐姐了。”
荣妃笑“你那么聪明,我一点儿不担心,就是不晓得皇上到底有没有这个意思,皇上若不想,我们才省心。又或者像宜妃她们当年那样,各旗推选进来,不必大费周折地从八旗里一个一个挑,前后差别太大了,我是想……”
岚琪听得荣妃的语气,才明白过来荣妃的用意在这里,果然听得荣妃说“这事儿总要有人问皇上,我开口固然容易,但有些话不能说到底,你若愿意,能不能多辛苦这一回?”
“姐姐要我辛苦什么?”岚琪心中并不十分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