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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匹马进了宁乡一条大街,就在一家大客栈门首,停了下来。
梅三公子下马之后,店小二早已抢步迎出,一眼看到这位服饰高华,气宇不凡的贵介公子,那敢怠慢,立时牵过马匹,引着四人,直入后进一所院落之中。
别看这家客栈,客来客往,人声喧哗。这后进却着实清静,小小一个天井中,放着几排花架,花卉盆景,清香扑鼻,布置得十分幽雅,中间一排五间,东西两厢,还有曲栏游廊。
琴儿就吩咐店小二把这后进房屋。全包下来。
店小二碰上这种阔公子,油水十足,奉承巴结,惟恐不勤,一会送水,一会送茶,忙个不停!
琴儿早已沏好了一壶杭州龙井,等公子一坐定,就斟了一杯,端将上来。
梅三公子接过茶盏,正待呷去!
忽听院门口店小二的声音,远远叫道:“喂!相公,别往里走,后进雅房,早有公子爷包啦!”
那人好像并不闻声止步,口中说道:“啊!这里居然小有花木之胜,当真幽雅已极!人家公子爷谅来也是读书种子,斯文一派,学生以文会友,倒要请见请见!”
店小二发急的道:“咦!你这个人,给你说公子爷已经包啦!你还乱跑,万一三公子爷责怪下来,小的可担当不起,再说,人家公子爷和你又非素识。”
那人笑道:“哈哈!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咳!给你说,你也不懂。”
听声音,那人倒还真有些跌宕风流的口吻!
剑儿听到有人在乱闯,那还在屋里呆得住?早已一拧身,闪出房去,迎着那人问道:“你找谁?”
他身法快速,把那人惊得“啊”了一声,向后倒退两步,说道:“小哥儿,你跑得恁地快法,差点和学生撞个满怀!”他咳嗽一声,整整喉咙,又笑道:“学生适才听说贵上人文旌在此,慕名拜访,敬烦小哥儿通报!”
梅三公子放下茶盏,往外一瞧。只见院门口站着一个二十有余的青年相公,容貌清俊,衣饰华丽。手中轻摇着一柄摺扇,真如玉树临风,潇洒已极!只是眉儿弯了一点,一双点漆似的眸子,也嫌着些儿俏!
梅三公子只觉这相公甚是可亲,心中早生了好感,实因梅三公子是个潇洒不群的英俊少年,正合了古语所说的惺惺相惜!
梅三公子出身富贵人家,初入江湖,那有什么经验?一时间竟毫不察觉他来的太以兀突,反倒觉得此人洵洵儒雅之中,还有一股英爽之气,不像一般时下文人摇头幌脑的酸溜溜味儿。心中一喜,连忙从房中踱了出去,拱手说道:“兄台柱顾,不知有何见教?”
那相公一眼瞧见梅三公子,一张玉脸上,犹若春花乍展,笑上眉梢,看直了眼!随着只见他行云流水般上前了两步,道:“我说啊!幸会,今天果然得会雅人!兄台请了,学生这厢有礼!”
梅三公子忙道:“兄台过奖,小弟怎当得雅人?萍水相逢,得挹芝宇,幸何如之!”
两人这一搭上话,剑儿和店小二早已悄然退下。
梅三公子就肃客进入客厅。那相公却边走边道:“今日一见,岂是无缘,兄台若不嫌弃,我们正好剪烛西窗,促膝谈心呢?”他说到这里,回头高声叫道:“喂!店家,我要和这位公子谈诗论文,好好的盘恒盘桓,你把我马匹照料好了,自有重赏!”
店小二见他果然和公子爷好像老友重逢,自然唯唯答应。只奇怪这位相公,衣着华丽,举止阔绰,显然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怎会除了一匹健马之外,仅仅是单身一人,连僮仆行李都没有?
不表店小二心中嘀咕,却说两人进了客厅,各展邦族,那相公自称周天贤,游学来此,两人从经史百家,谈到琴棋书画,上下古今,滔滔不绝。
梅三公子不但钦佩他学问渊博,心里实在也喜爱他这种脱俗不群,风流俊逸的仪表。越谈越投缘,真是相见恨晚!
正当谈得起劲,周天贤忽然望着梅三公子,脸色一正说道:“你我一见如故,小兄比你痴长几岁,恕我冒示,叫你一声贤弟!斯文重道义,何况圣人也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贤弟!我们兄弟相称,正是最好不过!”
梅三公子见他萍水相逢,首次相见,便小兄贤弟的叫了起来,心中暗暗好笑,但继而一想,是啊!他这人乃是个恃才傲物,脱落形骸的狂狷之士,自己行道江湖,一直以侠义自居,怎的还远不及他豪爽。当下便道:“大哥吩咐,小弟敢不如命!”
周天贤“格”的一声轻笑,喜道:“这样才是好贤弟!啊!贤弟,时已不早,这里有一家玉楼春酒家,乃是道地的南方味儿,小兄弟意欲作个小东,你同行还有谁来?”
梅三公子笑道:“还有一位小妹子。琴儿,你请上官姑娘出来!”
琴儿答应一声,回身进去。不一会,上官燕梳洗完毕,袅袅婷婷的走了出来。
梅三公子笑着说道:“小妹子,这是我新交的周大哥,你也叫他一声大哥吧!”
上官燕鹅蛋脸上,早已飞起两朵红云。低低的叫了声:“大哥。”
周天贤轻笑着道;“哟!这小妹子,可真标致,贤弟!这是你的令妹吗?”
梅三公子不好解释,只得含糊应了。
玉楼春酒家,是开设在大街尽头,一排七间,规模宏大,楼上雅座,更是画栋雕栏,富丽堂皇!
周天贤、梅三公子、上官燕,和后面紧跟着捧琴抱剑的书童,才到酒楼门前,早有三、四个酒保躬身迎接,口中叫道:“公子爷来了?”
周天贤直若不见,理也没理,携着梅三公子的手,直往楼上走去!梅三公子被他紧握着自己的手,只觉得软绵绵的十分舒服。
男人家的手,怎会有如此柔软?可比姑娘的纤纤柔荑,还要细腻!
楼上红烛高烧,四面挂着流苏宫灯,照耀得有如白昼,四面座位上,空荡荡的全没一个客人。只有靠窗摆着一席酒筵,席上放着三付杯筷,好像专为着自己三人而设?
奇怪!周大哥不是和自己一起才上来的吗?他几时关照酒家,定了菜来?而且楼上没有闲人,像是全包啦!
周天贤却毫不在意的说道:“贤弟、小妹子,请!”
入座之后,琴儿替三人换了自备的珊瑚筷,和羊脂白玉的杯碟。
周天贤望了剑儿手上抱着的晶剑一眼,朗声笑道:“贤弟,你还真是讲究!”
周天贤不拘俗礼,谈笑风生,豪迈的频频举杯。梅三公子也酒逢知己,逸兴遄飞,两人谈谈说说,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上官燕小姑娘家酒只是微一沾唇,根本没喝,菜也吃得很少,她怀着满腹心事,一直记挂外公的安危,佳肴美馔,如何咽得下?
楼梯上响起一阵沉重的“笃”“笃”之声,有人走将上来。
接着又响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有人声叱道:“喂!楼上有两位公子爷包啦!你别乱闯!”
这敢情是酒保的声音。
“公子爷说还请我不到哩!”
一个苍老的声音,语声未歇,“笃”“笃”,人已走了上来!
梅三公子举目一望,只见上来的原来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叫化,一头尘垢凝结鸟窠般的乱发,和满腮连鬓胡子,瘘着腰,一条右腿,缺了半截,手上拄着一枝黑黝黝的铁杖,走起路来,一拐一拐,铁杖拄地,发出沉重的“笃”“笃”之声,右肩上蹲着一只金丝小猕猴,金睛火眼,骨碌碌的四面乱瞧!
老叫化身后,上来两个酒保,似乎拦止不住,面有愠色。
老叫化上楼之后,一双大环眼向席上一扫,呵呵一笑道:“我老要饭的时运不错,碰上两位公子爷,总算饭有了着落啦!”
他声若洪钟,一拐一拐的走近前来。
梅三公子见他两道眼神,开阖之间,精光熠熠,宛若两道冷电,不由心头一凛,此人好精深的内功!
老叫化身后两个酒保,却齐声怒道:“别噜嗦,两位公子爷在上,岂是你乱闯得的?快快下去!”
老叫化沉哼道:“嘿!你瞧,公子爷不是要请我老要饭的入席吗?你们真是狗眼看人低!”
周天贤酒喝得多了,玉脸微酡,双颊殷红得有点醉人,他蓦地瞧到这老叫化在楼梯口现身,脸色倏然一变,闪过了一丝异样的表情,嘴角上还微噙冷笑,但飞快的恢复了正常。却霍然站了起身来,哈哈笑道:“老丈真是趣人,人生何处不相逢,老丈如不嫌弃,来来来!学生倒要和你浮三大白!”
老叫化大环眼瞪了两个酒保一眼,意思是说:“如何?人家公子不是请我了吗?”口中却嘻着嘴,含含糊糊的道:“到底是公子爷独具慧眼!”
说着大模大样的坐了下来。两个酒保一看公子爷果然请老叫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