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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过了,”高坚继续说,“我准备撤资,专心与钱律合作。”
决定了吗?我却仍是觉得突然,忍不住道:“为什么?”这个公司的运营已经完全成熟,操作起来得心应手,高坚为什么要冒这个险重新开始呢?
高坚猜到我的想法,笑了笑道:“现在这个公司的运营确实很稳定,我每年只要等着分红就可以了。但是我敢保证,过十年、二十年,如果这个公司还在的话,它还是现在这个局面。老陈行事保守,有野心却不敢承担风险,他满意这样的局面,我高坚不满意。”
我在他眼中看到一抹亮色闪过,这样的亮色我也曾在钱律眼中看到过,是那种世界在我脚下的自信。
“所以今天的分道扬镳是早晚的事。”高坚说,“钱律的野心不比我小,而他远比老陈有能力,我想我们合作,会达到我们的目标。”高坚对此似乎很自信。
我坐着不动,对他的豪情壮志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当他说到钱律的野心不比他小时,我不自觉地有种排斥感,又让我再次感觉到我和钱律不是同一世界的人,他们有指点江山的魄力,而我却只知道回家在网上斗地主。
我难免灰心,垂头丧气地对高坚道:“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帮不了你。”
高坚笑道:“豪情壮志总要找人说说,但主要是提醒你,我一走,你的位置肯定不保,我和钱律那边正好缺人手,你要不要过去?”
他这么一提醒,我才回过神。不错,高坚一走,我后台全失,那个老陈容不下我的,我很快就会成为无业人员,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我不过去了,你们找别人吧。”我当然不会与钱律一起工作,不然事情只会更扯不清,“我等着被开除,拿了补偿金后再找一份。”
“果然小市民啊!”高坚看看我,道,“随你,但是随时欢迎你加入,我想钱律会更欢迎。”
回答高坚时似乎很轻松,但其实多少有点垂头丧气,又要失业了,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
我到医院等方非下班,买了份人才招聘报坐在公共汽车上看。厚厚的一份报纸,广告培训占了大量的版面,有用的没几条,我不由又是一阵气馁。下车后随手将报纸扔进垃圾箱,直接往方非的医院走去。
方非所在的医院算是上海数一数二的大医院,我看了眼即使已经是晚上也人来人往是门口,走了进去。结果方非的办公室没人,我猜应该是在住院部,正想发消息问他在住院部哪里时,看到和他一个办公室的同事进来,便随口问方非的去向。
“方非今天出了点事,”这是个比方非年纪大一点的中年医生,坐下来道,“动手术时割破了手,现在应该在休息室吧。”说完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我不太明白他叹气的原因,听到方非受伤,心里一急,也没多问什么,直接往休息室的方向去。
方非并不在休息室,我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他,却看到休息室旁边,专门负责包扎和拆线的医务室里,方非正坐在里面。帮我治过牙的吴亮也在,室内就他们两人,方非右手的食指上缠了纱布,低着头,很落寞的样子。
他们并没注意到我,而我正想进去时,却听到吴亮拍着方非的肩道,“这几天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会出事,我看林教授挺失望的。方非,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这样刚转正的医生,能让你动刀也算不错的机会,现在搞砸了不是?情字害人啊!”后面的感叹又是东北话,听起来有些可笑,我却笑不出来。
我多少能从吴亮的话中猜到一些。一般来说,实习和新转正的医生在动手术时是不让动刀的,最多打个下手。那个林教授我听方非说过,是他们这一组的教授,平时很看重他。是不是今天方非有了动刀的机会,只是不小心割破了手?这样的话,对一个新医生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也会让所在手术团队的教授对他的能力重新评估。怪不得方非这么落寞,可情字害人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说我?我让方非分心了?
我本来要进去了,此时却站在门口发愣,然后又听到吴亮说:“我看啊,你和她不太合适,毕竟相差了五年,而且女人总是想得多些,她这样不给你一个准信又不肯放手,早晚会将你逼疯的。”
“你不要这样说她,”方非头抬了抬,“这是我自己选的,跟她没关系。”
“啧啧,还护着啊?”吴亮本来是站着的,此时坐了下来,看了方非一会儿,似乎有些话要讲,但却不知道怎么说,半天才道,“人有时候会死心眼,最初的时候看到一样东西让你非常喜欢,之后的若干年,因为总是可遇而不可求所以变得更加珍贵,但哪天真的得到,才发现你在这若干年中错过了很多远比那样东西好的人或事,而后悔莫及。方非,在我看来你就是这样。小芹不好吗?学校和现在医院里追过你的人不好吗?你为什么都蒙住眼不去看?”
我原以为吴亮应该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但此时的话却无比感性,说服力极强,就算是当事人的我,也找不出话反驳。我微微地发怔,是啊,她们不好吗?是方非的固执让他抓紧我不放,还是因为他真的爱我?我不由得看向方非。
方非很久都不说话,盯着自己受伤的手指,似乎在想吴亮的话,又似乎只是看着手指而已,好久他才说了一句:“也许吧,也许只是我的执念而已。”是叹息着说出来的,满是无奈,就这么拂过我的心,在我以为不会有什么感觉时,却发现自己的心因他的话一阵抽紧,人靠在墙上,忽然没了力气。
吴亮说的那些话我从未想过,就像方非有一天说喜欢我时一样的意外。在他说喜欢我之前,我以为他对我好、百依百顺是天经地义的,却没有发现是因为喜欢。而当我差点以为喜欢我也是应该的时,现在却听到有人说,很可能是因为得不到而生出的执念。
不是这样的吧?方非是真的对我好,真的喜欢我,没有原因的吧?我拼命地对自己说。感觉就好像一直对我好的父亲,有一天忽然对我说我不是他亲生的,对我好、把我养大只是因为自己有责任。不是这样的。但是方非说的是“也许吧”,也许就是很可能。
“如果我是你,就和她分开一段时间,大家都冷静一下,你正好可以调整一下自己,看看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今天幸亏割到的是你自己,如果割到手术中的病人呢?这样的代价就太大了。”吴亮又道。
方非不说话,眼神有些茫然,手术的失落和此时吴亮的话让他脸色苍白。我忽然之间很怕他点头,不敢再听下去,竟然想逃跑一样转身跑了出去。
外面的热风一吹,身上湿腻起来,我看到前面的花坛,一屁股坐了下去。好一会儿,似乎清醒了些,却是忍不住自嘲起来:为什么要逃呢,杨娟娟,有种你冲进去让那个姓吴的不要挑拨离间,大声说你是爱着方非的,你别想分开我们。但是,说到底你说不出这样的话,即使说出来也是没有底气的吧?吴亮也许根本没有说错,是你无法接受而已,是你无法真心接受方非的同时,又自私地想占着他,因为他对你好,好到让你几乎想占为己有,甚至包括他的心也要全心为你,而不是因为其他原。
我被自己此时的心态吓了一跳,什么时候我对方非有这么强的占有欲?不是一直将他看作弟弟吗?那个叫小芹的女孩儿追他时,我也乐见其成,那现在这种自私的占有欲是什么?
我坐在花坛上,有些茫然地看着住院大楼里白色的灯光,然后手机响了,是方非。
“我同事说你来过,现在在哪里?”方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只是少了平常的笑意,带了点失落。我只觉得心疼,他这个样子,照吴亮的话说,应该全是我害的吧。
“我在楼下的花坛,你在哪里,我过去。”我对着话筒道,尽量不将心里的情绪带出来。
“你在医院门口等我吧,我下班了,我们一起回家。”他说。
不知怎的,他说“我们一起回家”时,我心里不大不小地震动了一下,我抚着胸口,轻声道:“好。”
方非一会儿就出来了,受伤的手被长长的袖子盖着,若无其事地对我笑。我却一上去就抓住他受伤的手,将他被纱布包着的手指捂在脸上,“疼不疼?”
他怔了怔,摇头,笑着道:“不疼。”
两人坐车回家,无言地依偎着。好几次我想问方非,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太累?是不是很困扰?但几次话到嘴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沉默不言。
半途时,方非忽然伸手过来拥紧我,手靠在我肩上。我回头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