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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始终没有买车,一方面没钱,另一方面,开车太像大人应该做的事,而我还想用小鬼的模样多待几年,算我幼稚吧。毛很体谅我,儘管毛因当了老师身上开始出现大人的气味,而我还在科科科地乳臭未乾、觉得人生只要热血一切就可迎刃而解。
好几个月了,毛与我之间分分合合。
原本我总以为,我跟毛之间的关係就像在拔河,不管怎麼吵吵闹闹,只要不鬆开手,无论谁拉赢了谁,两人终究会抱在一起。
但最后绳子竟然活生生断了。
毛终究还是离开了我,在我们感情出现重大挫败的隔天去了美国。
诸多因素。没一个像样的。
「他有车又怎样?是他自己买的吗?! 」我大声对著手机吼道。
「有本事,你立刻买一辆车啊!」毛的气话从国际电话中向我袭来。
於是,我真的咬牙买了辆车。
眼巴巴盼著毛从美国回来时,感情能出现转机…
《二哥哥很想你 55
那年的烟火,其实是在妳的脸上》
打从有记忆以来,我就是个生活低能儿。
这麼说不是小说上的夸饰修辞,对於日常生活的诸多细节我都恬不知耻地打混过去,也很依赖有毛的陪伴。
逛街必须由毛陪著,看电影很喜欢毛陪著,说故事好想有毛听著。
说无聊笑话,吃东西,喂狗,旅行,睡觉,买裤子,乱变无聊透顶的魔术,都很习惯要有毛在身边。
最后这一年,毛常抱怨,在我身上看不到恋爱的热情。
我很歉疚,但「在一起」才是我心中爱情的踏实模样。
渐渐的,毛长大了,我并没有。
买了车,还得学著开。
当作是不用投币的大型游戏赛车机,当毛在美国自助旅行的三个礼拜,我戒慎恐惧地握著方向盘,小心翼翼在彰化练车。
只要没有签书会或演讲,每天深夜都去绕八卦山,晃直条条的中山路。
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我要去中正机场接毛毛狗喔。」
然后露出小鬼般的灿烂笑容。
原本开车开得爆烂的我,在信念的支撑下终於非常习惯坐在车子裡头的感觉。
果然,只要肯下功夫,开车上路这种长期排拒的事也可以干得有模有样。
然而我跟高速公路与台北一点也不熟。
要开车去中正机场,还要得继续送毛回土城家裡,对我这白痴可是沉重的负担,不须多加想像就知道我肯定紧张到胃痛。
科技这种好东西,此刻就派得上用场。
我跑去NOVA买了GPS卫星导航的PDA,这两天不断操练一边开车一边看导航的反应速度,就是希望能够在毛面前有个大人的样子。
如果变成大人可以解决事情的话,我愿意。杀手欧阳盆栽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偶而做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想是如此,装也要装出来。
只是就在我逐渐习惯方向盘的快感时,越来越不快乐的毛从美国捎来一通电话,确认了我们最后的关係。
…原来还是不行啊。
暂时偽装成大人的我,骨子裡,还是那个老爱嚷著要威震天下的臭小鬼。
这个我,毛已不再需要。
「对不起。」毛低语:「公公,就当我对不起你。」
「那麼,就还是维持那句话吧。就在妳几乎忘记,所有我们一起做过的事的时候,只要记得,我很爱妳这件事就够了。」我闔眼,全身缩塞在沙发上。
掛掉电话,我无法克制地掉眼泪。一直一直掉眼泪。
我知道,习惯开车,跟习惯没有毛的人生,完全是两回事。
毛从美国回台湾那天晚上,有够怕开错路的我提早五个小时就出发,早早就出现在机场大厅,在二楼星巴克不知所谓写著小说等她。
我很惶恐,七上八下,小说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其实都是一些废物文。
我很怕等一下我见到毛,又会捨不得她。
但我更怕,如果我见到了毛却一点捨不得她的感觉也没有,那种情绪苍白。
该来的还是避不了。
与三个礼拜不见的毛碰面的瞬间,她看起来既陌生又清晰。
「累吗?」我只有嘴唇在动,帮拿行李。
「一点点。」毛有点倦容。
我不晓得该怎麼跟这样的毛告别,只是静静地打开车门,请她坐上属於她的位置,向她介绍这一台为了送她回家而买的车。
迟来了,但至少还是来了。
我无法用这一台车载毛毛狗到处去玩,上山,下海,上下班,吃宵夜。
但至少可以送她一次,回家。
一路上我们聊著我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来的事,可能聊些毛在美国的旅行,可能聊些Puma的近况,彼此也没有什麼特殊的情绪反应,平淡得让我无力。
直到我们的车驶进了小巷,停在她的家门口时,毛毛狗终於大哭。
「公公,为什麼我们没有办法一直一直走下去?」毛崩溃。
「…妳不是不爱我,妳只是,更爱另一个人。」我抱住她。
但我仅仅能祝福。
虔心祝福毛平安快乐。因为在菩萨面前,我们曾拥有七年的好缘。
从那一个分离的画面开始,毛毛狗的人生快速往前进。
我也要往前进了。
我的幸福在哪裡,我不晓得,只知道如果我一直注视著毛毛狗的背影,我无法快乐。毛毛狗需要的不是我温柔的注视,而是我乾脆地放手,让她自由。
我知道,我懂,我了解。
只是做的时候,好痛。
妈妈的化疗终於在五月结束,全家人生命裡的一切也正待重新开始。
七夕情人节前一天,我在台北参加电影《天国的恋火》媒体试映。
电影的主题围绕著浪漫的烟火,是个很奇幻的爱情故事。
当时的经纪人小炘在我旁边哭得超崩溃,而我完全无动於衷。
看著大萤幕上五彩繽纷的烟火,我根本进入不了剧情,脑海裡都是三年前那场人挤人、车卡车、乌烟瘴气的台中国庆烟火。
卖到没东西可卖的小贩、取了一大堆吉祥名字的烟火、哭泣的排气管、民眾的抱怨与咒骂、龟速前进的车龙、纷纷骑上人行道的机车、交通警察无可奈何的嗶嗶声…
但毛毛狗的双手很紧。
在妈妈生病的那一年,变故纷杂,心力交瘁,我没有时间凝视毛毛狗脸上逐渐褪去的快乐。是我的无力,也是我的悔恨。
离开电影院搭火车回彰化,我写了一封信给毛毛狗。
内容写了好多好多,但信裡真正想写,只有两句话。
情人节,快乐。
那年的烟火,其实是在妳的脸上。
《二哥哥很想你 56
谢谢信义诚品》
否极泰来。
结束全部的化疗疗程,妈妈出院了,以后只要每个月到医院复检就行了。
同一个夏天,大哥的博士论文通过了,三三的硕士论文也通过了,我的硕士论文竟然也奇蹟似地通过了,家裡一下子多了一个博士、两个硕士,爸妈都很高兴,傻傻的Puma则持续没什麼感觉。
除了写小说,我整天开著我那突然失去用途的车,在八卦山上跑来跑去。
老实说一个人在八卦山上兜风还蛮能排遣寂寞的心情。
有很多女读者是一回事,想找到能在一起快乐的女孩又是另一回事,我渴求的是爱情,而不是一个崇拜我的女孩。
很难想像下一个女孩会是什麼样子,她长得像小球吗?喜欢偶而绑马尾让我开心一下吗?是气质型还是可爱型?笑起来脸上有没有酒窝?是不是超正的?我是不是第一眼就会被电得很惨?
重度失恋的我,整天就靠著幻想捱过那一段超崩溃的日子。
人生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有意义,车子买了却没有妹可载,一定还有它的意义。
从国高中时将Puma放在脚踏车的篮子裡载著兜风,到大学研究所时将Puma放在机车踏垫上载来载去。然后,现在我开了车…当然还是要用汽车载Puma啊。
我将Puma放在我腿上,小心翼翼地开车。
「这是二哥哥的车喔,很酷吼!」
我感觉著Puma在怀中好奇的蠕动,说:「你老了,站不稳了,以后二哥哥会用车子载你去玩,你就不用怕在机车上跌倒了。」
Puma两隻脚踩在我肚子上,两隻脚架在我左手上,兴奋地看著车窗外。
「二哥哥有什麼,你都有一份啊。」我觉得很幸福。
虽然车子的头期款几乎花掉了我这些年所有的存款,幸好我的小说渐渐被大家认识,只要我勤奋写作,每期都付得出分期付款…靠,应该没问题吧!
终於拿到了博士学位,大哥要结婚了。
很扯的是,我未来的大嫂跟他从国小一年级就认识了,打高中二年级就开始在一起,这种「长度」不是爱情长跑足以形容,根本就是爱情极限马拉松。真让人羡慕,从小红线就牢牢地绑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