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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琢磨着该说点什么好呢?却听后面车厢里传来小四热情的声音:“很好看!十三叔比大门还要好看。”
小四什么时候钻进去的?我讶然,却见那小家伙已经跳下马车,跑上去让十三叔抱,然后对着十三的耳朵开始小声的嘀咕上了。
十三抱着她转身进了门……我正要跳下马车跟进去,却见这两人又出来了。
“走吧。”十三将小四放进车厢。
“去哪儿?”
“小四说你今儿反常的紧,害得她很操心。这里离西郊的妙峰山不远,现在又正好是涧沟里千亩玫瑰盛开的季节,抓紧一点,还赶得上看日落。”
……
浓似猩猩初染素,照得深红作浅红……长空赤霞尽染,如地上的花海万倾;地上弄灼呈妍,似流霞成波,锦衾相覆!数十万朵玫瑰胧胧而下上,鳞鳞而重叠,兀然盛怒,如将愤泄,近处烂然如披,远望绛烟飘渺。
山谷被馥甜的气息宠溺的包裹着,身临其间,只觉醺醺然陶陶然,如解凝结,百脉融畅。
十三摘了两朵玫瑰,一朵给小四,一朵给我,我轻轻的抚摸着富有天鹅绒质感的花瓣,将鼻间埋进那柔和的丝光……时光仿佛一下子倒流了10年,小四俨然化做了幼年时嘉彤的俏影,少年时的十三,幼年时的嘉彤和我,喉头好痛,我哽咽着脱口而出:“十三哥……”
百十七章 蓝田日暖玉生烟(3)
后面的话消弭在空气里,看着十三的侧影我抿嘴苦笑,昔时对一碗米饭是硬是软是新稻是陈谷也能争论上半天的我们,如今竟是寻不出话说了。
十三凝了会神,突然展颜道:“我额娘是蒙古人,她的长调如醇酒天籁,我学一段给你听听,你仔细数数,里面有多少个美?”
'……苍鹰,叱诧在苍穹/俯览,骏马蹄飞扬/暖日晴空云皎洁/风吹草低现牛羊/鸿雁撩过宝石蓝的湖泊/缕缕炊烟似溪流向天空流淌/纵横的河川是高原沧桑的血脉/孛尔帖赤那,原野上寂寞的苍狼……
马头琴颤音如泣/花儿炯娜芬芳/父亲深刻的皱纹/母亲洁白的乳房/姑娘鲜艳的嘴唇/汉子骠健的雄姿/……
阳光云霭/明月繁星/清风晨露/苍山瀚海/兄弟的情义/妻子的奶茶/长者的教诲/天下的太平……'
这舒缓悠长、粗犷率真的歌声,以颤抖波折的节律,蕴藉深沉的音域,倘徉在夕阳西坠、玉兔初生的玫瑰谷,如月光瞬间刺穿了我的胸膛,天上的云忘了移动,地上的风忘了呼吸……一曲毕了,夺人魂魄的余音犹在九曲回肠里萦绕……
“一共有六十个美,十三你真的很吝啬,以前从来舍不得唱给我们听?”
“这是我争夺皇阿玛宠爱的秘密武器,可惜再也用不上了,索性大方一点,让你一饱耳福,为什么突然跑来,为什么来了又不肯进去?”他用蒙古语问我。
小四不满了:“十三叔,我听不懂。”
我摸了摸女儿的头,也用蒙古语问他:“你告诉我,四阿哥和八阿哥,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他飞快的看了我一眼,随即将目光移向初升的新月:“虽然前景很渺茫,可我希望不是八哥。你呢?认为是谁?”
“我不知道,可是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十三,咱们做笔交易吧,如果老八赢了,我来保全你和四哥的子女;如果老四赢了,你便要保全胤禟的,还有老八老十和老十四的孩子,让一切恩怨就终结在我们这一代,好吗?”
小四嘟着嘴抗议:“额娘你们在说什么?小四也要听。”
十三敲了敲小四不安分的小脑袋:“成交!需要定契约吗?还是发个什么‘黄天厚土,实鉴此心,若违背誓言,天人共戮’之类的誓言?”
我摇头:“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
不禁相视而笑,他道:“为何今天失魂落魄的?”
“我不能说。”
“那我只能猜着劝慰你了,皇阿哥里面没有良善之辈,而开弓也没有回头箭,要赢,得付出代价;输了,也是咎由自取……既然你已经嫁给了这样的人中的一个,就别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他,也别试图去剖析他的灵魂是纯洁还是污浊,是高尚还是堕落……你只要记住,难得糊涂,毕竟,你的男人不是用来折磨和改造的,是用来爱的……好妹子,我希望你能把握住幸福。”
我凝视着十三:“你究竟做了什么受到如此重罚?”
他闭上眼睛:“我不能说。”
“那我也只能猜着劝慰你了,逝去的人留在这个世间的唯一方式,是活着的人的记忆,当你思念她们的时候,她们便能通过你的眼睛再一次阅读这个生前的世界。愧疚只会将我们折磨得形销骨立,寿年不永,如果我们也早早死了,还有谁能记起她们,她们还能通过谁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的变换呢?……十三,你为什么肯死心塌地的帮老四,却不选老八他们呢?”
十三狡黠的笑:“一是我去世的额娘教我的,你信不?二是四哥值得我仰视……那你呢,为什么跟老九,却不选四哥呢?”
“一是因为即使用爱情做名义,我也绝不给人做小;二是四哥永远是皇子的威仪,而胤禟躺在椅子上的时候,像堆散漫的土豆,还会含着半口水就捧腹大笑。”
山谷中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十三大笑:“我猜,是你的土豆到了。”
……
‘土豆’跑来了,十三回去了,小四睡着了。
‘土豆’脱下琵琶襟的海虎绒马褂盖在小四身上,臭着脸坐在了我身旁:“我不是故意派人跟踪你的,因为以前发生那么多事,你又不是吃一堑长一智的那种人,所以派人暗中保护而已……董鄂,你欠我一个解释。”
月光如泣如泻,他僵硬如一尊冰冷的希腊神砥,‘难得糊涂,这个男人不是用来折磨和改造的,是用来爱的’,我低下头反复咀嚼十三的话……无意识的把玩着手中的玫瑰:多么想变成一只蜘蛛精,吐丝将意中人包裹成茧动弹不得,然后拖进盘丝洞去过小日子……
“回话!”他狠剜了我一眼,突然一把将玫瑰从我手中抽走,我低呼一声,左手食指被花刺划破,血当即就涌出,凝结成血珠子往下滴。
“我不是有意的!”胤禟急忙握住我的手指吮血。
我急怒攻心,口不择言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一直觉得我这小姑奶奶忒不好伺候不是?我都听到了!”话一出口我就恨不得将自个儿的嘴巴缝上,想想又补充道:“当时我刚好在树上乘凉,我也不是有意的。”
胤禟从我怀里掏出丝绢包扎好手指,想抱我却被我推开,他沉吟了半晌:“鸿蒙初开,天界和冥界彼此敌视,可是,一尊准天神和一位准冥仙却不期相遇,坠入爱河,他们决定背叛天庭和冥府,在人间结为夫妻。天庭做出了惩罚,准天神的脚踩在哪里,哪里就立即生出荆棘刺得他鲜血淋漓;冥府发出了诅咒,准冥仙失去了美丽的容颜,瞬间变得丑陋不堪……”
“然后呢?”我竖起耳朵等待下文。
“准天神知道准冥仙甚为爱惜自己的容颜,便毁去了所有的镜子,不让她知道变丑的现实;而准冥仙决定背准天神到湖泊里去生活,这样他就不用再承受无数利刺椎脚的钻心痛楚……可是,抵达湖泊的时候,准冥仙看到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她痛苦极了,掩面而跑……准天神急忙拔腿追赶,荆棘不断划破扎进他的双脚,他的鲜血滴在荆棘上,荆棘便开出朵朵怒放的血玫瑰……”
“然后呢?”追到没有啊,卖什么关子嘛。
“准天神重返天庭,司掌‘月老’一职,用红线栓成无数伉俪;而准冥仙回到冥府,做了‘孟婆’,喝下她熬的汤,一对对怨偶忘记前世的恩怨情仇,在来世重新开始……只有天下有情人全都终成眷属了,世间最后一对怨偶也握手言和了,月老和孟婆才能再一次团聚。”
我开始仔细回味这个故事的起承转合,却冷不防的被他偷香成功:“葶儿,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挡人姻缘衰八代……咱们可不能生分怄气,否则害得月老和孟婆天各一方,多缺德啊!”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敢情这家伙在编故事哄人呢,亏我还听得扼腕叹息入了戏,正要怒发冲冠,却见一直趴在那儿睡得无比香甜的小四突然快乐的跳起来扑进胤禟的怀里:“我全听到罗!我全听到罗!额娘笨笨,阿玛好聪明!”
我差点气晕,敢情这小家伙一直在装睡想偷听大人谈话呀……蹲在地上画圈圈,这对父女俩,哼!今儿算是变相得到了十三的承诺,而且,就算今后家道中落,五阿哥和十二阿哥也不会对孩子们袖手旁观的……
再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