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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村-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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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把老婆给惊醒了。农村人平时劳动苦重,睡觉也踏实,被扰醒了也只是个半迷糊状态。老婆与他咕哝了两句,又迷糊了。冯友友却在女人的身后鼓捣起来。

女人不耐烦地咕哝说:“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前一阵回来刚要了一次,现在又来要!”冯友友听得不明白了,说:“我一晚上淌水,又和那么多人在河堤上找人,什么时候回来家里了。”老婆说:“那不是你回来,还能有谁呢?自己不要脸,不管别人多瞌睡,完了话也没说就走了,现在还反过来问我的不是。那不是你回来,难道还是鬼回来了不成。”冯友友急了,说:“天地良心,你是不是做梦了,我一晚上连家的边都没沾,不信你问赵队长去,我们俩个是相跟着回来的。”老婆一时也迷糊了,说:“哪,哪,哪,那回来的是谁?我睡的迷迷糊糊,觉得就是你,难道还会是别人不成了。”

冯友友一下子明白自己的老婆是被外人给愚弄了,这个傻女人能傻到这个成份上,真他妈的丢脸啊!他呼地赤着身子坐起来,拉亮电灯,盯着一脸迷惘不清的女人,看见女人眼角上的两块眼屎,想都没想,挥手就给了一耳光。女人哇一声哭了。

冯友友坐在炕上直抽自己的脸,骂说:“妈那个B,这才叫丢人了,我把你个蠢猪,吃了哑巴亏还不知道,还跟我胡说这些呢。”跟着压底了声音又骂说:“我操他十八辈祖宗,这种缺德事也能做出来,要是有朝一日让老子知道了,非两斧子劈死这个乌龟王八旦不可。”

挨了打的老婆明白过来了,随便穿了件衣服就往院子里走。冯友友也穿了衣服随了出来,嘴上仍然不三不四地骂着粗话,一抬头看见隔着一堵院墙的赵家院里,队长赵黑正抽着一棒子卷烟,竖着耳朵听呢。

赵黑故意响亮地咳嗽了一声,冯友友不骂了,他老婆捂着半边脸又哭着回了屋。冯友友委屈地说:“队长,你说这是什么事,昨天晚上我根本没回家里,这你可以作证的……。”赵黑已经听了半天了,心里早就明白,只是觉得太好笑也太荒唐,安抚说:“老冯,这事要如果是真的,你喊叫有什么用,你还怕村里别人不知道吗!这事要是假的,那你可是自己端着屎盆子往头上倒啊。你听我说,赶紧回屋去把这件真假难辩的事烂在自己的家里,要让别人知道了,还不笑死人,你们老婆汉子完了还咋作人啊!”

冯友友一下子明白过来,盯着赵黑半天无话。他的脸色因气愤而变得紫红,最后咧了咧拉丝的嘴,什么也没说出来,恨恨地叹息了一声,双脚跺地回屋去了。

当太阳升起一房高时,出工的女社员们,按照队长赵黑一早晨在大喇叭上的安排,陆续来到了场院。她们围坐到玉米棒堆的四面,开始手工脱玉米,中间不断互相开着玩笑,交流昨天牛肉的吃法,说着自家的猪是不是有毛病了,不肯吃食等家庭琐事。这些妇女们在不知不觉间,就形成了几簇人,分开了并不明显的界线。

胖女候也来了,腆着大肚子,一脸吊死鬼的气色,额头上一块鸡蛋大小的黑青疙瘩,赫然亮给了无数的目光。她也不与任何人说话,只在人少的一角,把抱来的小板凳放平,鼓胀的怨气开始干活了。她的出现,把众人的说话声给禁闭了,齐刷刷把目光转了过来。

妇女队长赵秀子坐在胖女候的对面,说:“胖女候,你真有本事,把全村男人搞得一晚上都没睡觉。你是用的什么办法啊?”玩笑打破了暂时的沉默,却招来了胖女候的白眼。黑玉英打趣说:“赵秀子,你这话说的有问题,让人听起来,以为是咋回事呢。”众人明白了话中的歧意,轰的笑成一片。

胖女候脸上的阴云也随了笑声化了开来,扔了一个带皮的玉米打向赵秀子,“我让你们拿我穷开心。告诉你们,他们一个个没觉睡,都是活该。哼,盼着我跳河死,让他们做白日梦去吧。”黑玉英说:“你这话说对了,现在村里的男人们都正在家里做白日梦呢。说不定还正梦见从水里往上捞你呢。”

陈四老婆说:“胖女候,你是用什么办法,把高锁锁骗的丢了魂似的,就相信你跳河了?连赵队长那么明事的人也都给蒙了。”这一问,胖女候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活泛起来,心情也如云开日出,忍不住自鸣得意地说:“我是去了河边,先只是坐坐,听见有人说话,又听见他来找我,就故意哭了两声,抱了一块大土块,扔进了河里,然后从另一边绕回了家。”众人听着一愣,黑玉英说:“就这么简单?”胖女候说:“就这么简单。”赵秀子说:“胖女候呀胖女候,你可真够损的,让土坷垃替你跳河,自己回家睡大觉,让全村男人找了一晚上,真亏你能做出来。”人们又哄吵着说开了。

一阵牛哞声传来,牛馆高老二赶着牛群,从场院的一边走过,年长的赵五婶半是指责,半是戏谑地说:“真是怪事了,你们看,那傻子远方,像个木偶一样跟在牛群的后面,每天也不再乱跑了。”刚刚进了场院的茹茹妈说:“那算什么怪事,我给大家说,刚才,高老二把牛赶出圈时,牛又都围到大柳树下,闻着昨天黄牛的血印子,一个个叫得那才叫伤心呢。高老二用棍子好不容易才把牛群赶离那棵树下的。”黑玉英听了感叹说:“这世界,牛情牛意看来比人还感情呢!”

一个妇女突然大声说:“哎呀,你们说对了,我想起昨天晚上的梦,我梦见死了的大黄牛,它会说人话,还问我它的肉香不香呢。没差点把我吓死。”另一个人说:“你这一说,让我也想起来了。我梦见大黄牛拉着车,我在车上坐着,对了,坐车的还有晴梅和茹茹,我们是要去公社的,又好象不是。那黄牛突然不走了,而是前后倒过来,拉车改成推车,牛眼睛看着我们,眼泪流成筷子粗细的两股水柱。”第三个人不等别人说完,抢着说:“我也梦见,那老黄牛站在我们家门口,说是来告别的。”更多的人都嚷开了,一片“我也梦见了”的喧哗。

牛的话题打断了人们对胖女候的关注,也勾起了昨天夜里各人对梦境的回味。人们先还踊跃说着,后来就都陷入了无语的缅怀,陷入对老黄牛往日的记忆,和入梦而来的神奇,以及难以言传的一种生命通感的情绪之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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