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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恭敬回道：“臣妾谨遵皇上的意思。”
“皇后，你能与他们说说为何不同意佑儿迎娶欢颜姑娘么？”皇上眼角微扬，话是对着皇后说的，却没有在看她，而是将目光随意扫向余下在座的人。
皇后缓步走下来，欠身回话道：“臣妾是出于作为人母的考量。”
“哦？”顿了顿，“裴相，你也是为人父母的，你觉得欢颜姑娘如何？”
裴相起身，走到皇后身旁，躬身回道：“老臣并不了解欢颜姑娘，只是今日得见确实是位出众的女子。但是皇后娘娘有所顾虑必是有缘由的。”一番话既没有得罪皇上，还似乎帮了皇后一把。
皇上却忽然勾起唇角，看向皇后：“那皇后到底顾虑什么？”
“臣妾以为欢颜姑娘虽好，却不足以匹配皇室之人。我是为了佑儿着想。”皇后话音落地，几人齐齐去看那苏欢颜，被当众这般说，却瞧不出苏欢颜面上有任何波澜。
“皇后，你瞧瞧欢颜姑娘那支蝴蝶钗，皇后可认得？”皇上含笑看她，眸中尽是玩味之色。
皇后偏过头，看向苏欢颜，却忽地面色微沉，却还是故作镇定回答道：“臣妾不认得。”
皇上微眯起双眸，似乎并不着急的模样，反倒是问裴相：“裴相，你可认得？”
裴耀宗方才已然觉得不对劲，现下暗自捏汗，不敢回答。
“怎么都不说话了？我在问你们话呢。”皇上忽然睁开眼看向二人，眼中眸光蘧然阴霾。
裴耀宗忽地跪下去，“皇上息怒，老臣知罪。”
裴珺研不知为何父亲忽然这般，想要上前，却被姚旬尘一把拉住。
“裴相何罪之有啊？”皇上唇角微微上扬，俯视着裴耀宗。
“老臣有辱皇命，有负圣上所托。”从裴耀宗掩藏那个秘密开始，便料到会有今日了。
“嗯。裴相说的对。还应该加上一条，知情不报，欺君犯上。”皇上轻笑，竟是不屑。
皇后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恐。
“皇后，你呢？还要说是因为欢颜姑娘身份低微所以赶她出宫么？”
皇后无力招架，跪拜下去，嘴上却仍是不松口，“臣妾不知皇上何意，臣妾不明白。”
皇上却是一步步走下来，缓缓走到皇后面前，用手捏起她的下巴，令皇后与之对视。他语气很轻，仍带笑意：“那支钗是朕亲手做的，皇后不记得了？朕将它送给谁了，皇后也不记得了？你不是同裴相求证过了么，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
皇上松开手，皇后便无力颓然倒地。
一直淡漠不语的苏天佑连忙走出来，却被他的父皇喝住：“给我坐回去。来人，把皇后和裴相押下去。”
裴珺研甩开姚旬尘的手，冲上前跪下去，恳求道：“皇上饶命啊，爹爹做了什么事，皇上要这般对他？”
“来人，押下去。”淡然的语气，似乎说的不过是平常小事而已。
侍卫走上前，将皇后和裴相带下去，姚旬尘走上前将哭泣的裴珺研带回座位。皇上缓步走回座位上，几人都屏住呼吸，等待他再次开口，心里却满是对方才一幕的疑惑。
皇上终是开口：“家事处理完了，来说说公事吧。”顿了顿，又接道：“佑璟，从现在起，丞相的事务都交给你。”
侯佑璟起身拜道：“臣遵旨。”
“好了，你们吃吧，朕累了，回去歇会。”说罢便摆驾离去。
一片闹腾过后，只余下寂静。
待皇上走远了，裴珺研却忽然哭出声来，抓着姚旬尘的衣袖死死不放，“旬尘，你救救我爹，好不好？”
姚旬尘暗夜般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情绪，并没有说话。
苏欢颜却忽然起身，侯佑璟拉住她，轻声问：“你去哪儿？”
“去找皇上。”回答的时候连睫毛都没有眨一下，平淡无波澜。
“我去找父皇。”苏天佑也起身站立，深瞳看着苏欢颜，咬字极重。
苏欢颜一笑，唇边蔓延的似乎满是苦涩，命运为何又来与她开玩笑，“太子殿下，我去便好。”
“你猜到了？”侯佑璟淡然的声音复又响起。
苏欢颜轻轻颔首，看向侯佑璟瞳孔中平淡的深幽，又望了望一旁的姚旬尘和裴珺研，苦涩一笑，感应到苏天佑和陆晼晚同时望过来的目光却没有抬眸，径直离开了御花园。
徒留下无言的几人。
苏欢颜到的时候，乾清宫果然只有皇上一个人。
那个人坐在主座上眯着眼，听到她的声响，才缓缓睁开眼，俯视凝望着苏欢颜。
苏欢颜仰头望他，倒映在眸中的染霜华发被窜进来的风微微带起，面容之上也显现出岁月的痕迹来，但此时皇上看着苏欢颜却勾起清浅的笑弧。
“你果然来了。”他沉声开口，顿了顿，声音柔了几分，“我的女儿，果然聪明。”
苏欢颜似乎没有过多的惊讶，想必方才除了裴珺研和陆晼晚，自己与其他几人皆是猜到了。可是真的听到这个陌生的人说出来，苏欢颜不免仍是微怔。
这个在自己的记忆里从未存在过的人，这个离自己这么遥远的人，若是没有进宫也许永远不会相见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皇上真的没有弄错？”苏欢颜的薄唇微微颤动。
“你头上的蝴蝶钗是我亲自打造送给你母亲的，天下独有一支。”顿了顿，他缓步走下来，待走到苏欢颜面前，才道：“你这面容和你母亲简直是一模一样。”
自打记事以来，每个见过苏欢颜的人都会说她像极了她的母亲，每每这时苏欢颜就会骄傲仰起头，因为在苏欢颜的心里母亲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那为何母亲她会流落在外？”
闻言，皇上乌木般的黑瞳里似乎眸光微沉，“你母亲怀着你的时候，有一日她的宫殿失火，等我赶到的时候，火势虽然止住了，但是却不见了你母亲的踪影。没有尸体，我便觉着你母亲没有死。我让裴相找了你们这么多年，竟没想到今日才能与你相认。”
苏欢颜看到他面上有痛苦的神色，此时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只是个父亲而已。
“皇上，欢颜来是想恳请您放了皇后娘娘和裴相。”那声父皇却终是没有唤出口。
“他们知情却都瞒着父皇，害父皇见不到你，不可饶恕。”
苏欢颜一时无言。
“别再提他们的事情，也别替他们求情，坏了我们相聚的心情。”
苏欢颜不答话，却是低垂下眼眸。
“欢颜，回到父皇身边，好不好？”
苏欢颜抿了抿唇角，才回道：“民女不习惯宫里的日子。”
“住久了便习惯了。”
苏欢颜抿唇仍是不语。
“若你真不愿意，时常回来看看父皇，可好？”皇上轻叹一口气。
苏欢颜终是不忍心，轻轻点了点头。
“欢颜恳请皇上明日准许我离宫。”
“明日我昭告了天下寻回你这失散多年的女儿便叫人护送你回去。”
苏欢颜本想让他不要昭告天下，转念一想自己是无法动摇他的决定的，便只点了点头。
“欢颜，这名字是谁替你起的？”
“是母亲她起的。”
皇上忽然笑出声来：“真好听。是个好名字，她一定希望你过的快乐。”
皇上的面容上浮起动情的神色，看在苏欢颜眼里，竟是有些清寒。这个生父虽然没有出现过在苏欢颜的生活里，可是他是赋予她生命的人，无论这来的多么突然和令人意外，却是不容改变的事实。此后经年，苏欢颜仍是拒绝住在宫里，却时常回来探望，想来也是因为这点。
“好了，下去好好歇着吧。父皇还要去天牢一趟。”皇上忽而正色道。
苏欢颜点点头，转身朝殿外走，却忽然停住脚步，轻轻说了句：“父皇，可不可以答应我不要伤害裴相和皇后娘娘？”
苏欢颜没有回头，自然看不到皇上脸上浮起的欣喜神色，许是这一句“父皇”倾注了太多的情感，令皇上动容，苏欢颜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掷地有声的回答：“好。”
于是欣慰踏出宫殿，抬眸间却转瞬愣住。
姚旬尘、裴珺研，侯佑璟，陆晼晚还有苏天佑都站在殿外，苏欢颜有片刻的恍惚。
不必问，从他们的神色便能看出他们听到了殿内的对话，知道了一切。也许，除了裴珺研和陆晼晚，其他三人早先便也猜到了。
苏欢颜对上苏天佑的眼，满世苍凉，似乎也抵不过他那眼里的悲伤，原先得不到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如今是同室兄妹，一切都来的太快，让人难以招架。
不忍心再去看那深瞳，偏向侯佑璟那一面，“我们走吧。”
侯佑璟自然知道苏欢颜是在与他说话，跟上她的步伐便与苏欢颜一同离开。
苏欢颜头一次觉得这条路这么长，长到怎么走也走不出身后人紧紧跟随的幽深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