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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没有一个顾客上门。到了傍晚时分,姑娘又来到了店中。书生请她坐下,沏上了一杯好茶。然后他搬出文房四宝,开始研墨。研得了墨,他取出新浸开的羊毫一管,饱饱地蘸上,细细地掭干,然后提起笔来,在那道解不开的白布上,画了一对眼睛。这是一对笑盈盈的豆荚眼,细细长长,眼神有些过于凝聚。画完后他将笔一抛,大笑着走出门去,从此再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番外一宁采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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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一个书生,浙江人,为人慷慨豪爽,方正自重。常对人说:我这一辈子,只会钟爱于一个女人。
看到这句时你吐了没有,反正我们是写吐了,但《书生和女鬼》这个故事整整写了十年。
一个人能有多少个十年……呕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聂小倩坐在长风之中,风拂过草地,像柔软的手指轻轻摸过一层墨绿色的丝绒。阳光盛放得正艳,投下花朵的影子,为雪白的纱裙印上了四月的颜色。
她的一条美腿探出了纱裙,裙衩开得很高,是个诱人的角度,可是少女的脸色十分忧郁,若有人为她柔美的身躯所着迷,会在发现她的神情后,忍不住淡淡的烦恼。
山脚边村落的屋顶,就像苍龙的鳞片,在阳光下绽放着岁月的光泽。如果这里是故乡,少女也许会少些愁烦,但她知道那屋檐下吊着的风铃与响晴娃娃,喝过当地的抹茶,也深深喜欢着那些彩色和果子……于是悲伤就深深锁在了眉宇里,挥之不去的哀愁。
聂小倩是一个身份,是一个符号,是一个烙印,是你想也想不通的羁绊,世世代代聂小倩,有没有一次嫌过烦?少女手撑着下颌,坐在山坡上,愣愣望着远方,望着望穿重洋也到达不了的故乡。
这一次客死异乡了……
宁采臣你在哪里?
她坐在原地,从正午一直待到月上梢头。这时继父出门处理尸体,他背着一个身穿白色和服的削瘦姑娘,一步步走上山坡,经过她的身边,她冷眼看着。他在一座早就废弃的古井前停住,把尸体扔了进去,双手合十,念念有词。聂小倩现在有机会扑过去一把掐死他,但她没有这做,因为人一旦死去,过去的记忆就全部找回来了。
她发现自己是谁,于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她只想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一个人到来,他来了,万事才叫圆满。
〃喔哟,你坐这么高干嘛啦。〃一个中年发福的妇女缓步走上了山坡,头发凌乱,面色苍白,〃我在村庄里找了你整整一个下午,想不到你坐在这里,诶呀,你看,你后爸把你扔在井里啦,奇怪伐,把我埋在葡萄树下,把你扔到这里,我们是母女诶,应该埋在一起才对嘛……〃
妇女一说话,嘴里涌出了一泡泡血水,她抹了抹嘴皮子,淡定地继续啰唆,〃这个日本老头有什么好哦,变态又阴森,我当初怎么会听介绍人的话,远渡扶桑嫁给他?〃
聂小倩一言不发,顾自坐在圆月下想自己的心事。妇人爬啊爬地,终于来到女儿身边从下,埋怨地推搡她的肩膀,〃说话呀,干嘛不理你妈妈,不要恨我呀,我哪知道这老头因为一点家暴就痛下杀手,把我们母女统统宰掉嘞?好命苦,但你也不能恨妈妈,我都是为了你好,呜呜呜,单身女人养孩子不容易……〃
聂小倩冷冷扫了她一眼,说是中年妇女,其实长得不男不女,生前乱烫头发,现在生硬的头发像枯枝一样迎风招展,鲜血染红了嘴唇,双眼又大又鼓,活脱脱从前几代的怪样子。聂小倩叹了口气,〃怎么,你还没想起来自己是谁吗?〃
〃我是你妈呀!〃妇女理直气壮的回答道,但在聂小倩冰凉的注视里,她开始反思,像是受人点拨,醍醐灌顶……忽然间她有一种四九天喝凉水的快感,唉哟喂,她拔尖了嗓门大喊了一声:〃糟糕了,我是,我是……〃
〃对,你是。〃聂小倩斩钉截铁地肯定她。
〃我是树精姥姥!!!我怎么这辈子投胎当你妈了?!我是有多喜欢你,哪回都要和你缠在一起,这辈子我竟然是你亲妈……这上哪说理去?!〃树精跳了起来,在山坡上抓狂,一会儿抱树,一会儿刨草皮,简直是疯了。
聂小倩也很不高兴,一想到是从她那儿托生,就觉得一股子树皮味,太恶心。但是人生没有选择,除非重新来一次,谁知道下一次能好到哪里去。
她不说话,现在能做的事只有等了。
树精像得了狂犬病一样在山林里狂奔,最后冲了出来,照着下山的男人头顶狠狠一抓,五指抠进了他的脑袋,挖出了鲜血与脑髓统统吃进肚子,她才找回了身为树精的荣耀,满足地怪笑着。
聂小倩依旧单手撑着脑袋,远眺着天涯。树精在山坡上蹦跶了几圈,觉得有些无聊,摘了一把小花,一边嗅着一边蹲到了聂小倩身边,破天荒地安慰她道:〃甭担心了,该你的总是你的。就算我嫁到法国,或者嫁到美国去了,那个呆子书生也会找来的,这是你俩的缘分。〃
〃你怎么说这种话?你不想我死吗?〃
〃好歹这辈子是你亲妈,要杀你,下辈子再说吧。〃树精抬头看了看月亮,世上多少人,懂得当父母的苦衷?
〃哈,谢谢了……〃聂小倩扶额。
〃不过这次可要把条件谈谈好,等他来了,连我的骨灰瓮也要一起带回去,不要把我独自留在日本,叶落归根,我可是赤胆忠心的中国人。〃树精严肃地说道。
〃嫁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清楚!〃
〃活着的时候崇洋媚外不行啊?!死了得认祖归宗啊!都是这样的。〃
聂小倩瞪她一眼,懒得和她吵。
〃说定了喔。这辈子我可是他的丈母娘……嘿嘿嘿……〃树精意味深长地笑了。
聂小倩一巴掌推开了她的脸,〃离我远点……〃
〃好吧。〃树精站了起来,欢蹦乱跳地朝山村里跑去,〃我要泡温泉,吃生鱼片去了。〃
〃别把这个村庄变成鬼村啊!〃聂小倩喊道。
〃放心吧!〃树精背朝着她挥手,〃你倒是想想你自己,被扔在井里,到时候怎么出场,从电视机里爬出来吗?!〃
聂小倩捡起一块石片丢了过去,正中树精的后脑勺,她嗵一声睡倒在地,不一会儿打起了小呼。
又是一个没正经的开头,一个人不正经也就算了,难得的是人人都不正经……
聂小倩拍了拍手上的灰,掸掸衣服,更深露重,月光清亮如水,润泽着万物。在远方的平地上,她用记忆勾勒出一座古老的寺庙,青砖石瓦,砖隙里萝草生长,在这个时候,会有一个贫寒的书生,背着他的竹架与账簿,脚趾从破旧的草鞋里钻了出来,沾着地上的泥土。
啃着他那冰凉的饼或馒头,害怕着山里的兽鸣与树影,渐渐地走来了。
命运里越来越近的那个人,他叫宁采臣。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日本啊,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上了船睡一觉就到了。那里的人都非常谦和有礼,二话不说前就先给人行礼,你去了不要怕,日本人民都很友善,你只要表现出你的诚意,事情就办成了。我告诉你一个绝招,开口前和害怕的时候,都给人磕头,乃至磕出血,人家觉得你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就不为难你了,知道嘛?〃少东家拍了拍书生的肩膀,显得特诚恳地在嘱托他。
〃好的,少东家,我知道了。〃
〃咱家的账可就全靠你了,诶,鬼知道这个欠账的家伙会去日本,从来没放过海外的高利贷,也不知道追得回来吗,全靠你了,小宁,早去早回。〃
〃行的,少东家,放心吧。〃宁采臣神情凝重,一贯对他不怎么好的少东家,如今像是唐朝皇帝送玄奘取经时的郑重,颇让他感动,虽然他心里有点疑惑,少东家一口一句日本人很好相处,为什么又对他能否收回欠款显得如此没有信心呢?
〃小宁,你是一个好人。〃少东家再次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送了,您放心,等着我的好消息。〃宁采臣爬上远洋轮的楼梯,一步一回头,拼命向东家挥手致意。直到他上了甲板,轮船开动,小小的书生被大大的轮船包裹着,又被更大的海洋吞没在天边。
少东家和他身边四五个小厮已经围成一团喝起彩来。
〃您太有本事了,您是怎么想起用一张假欠条把那个傻子骗到日本的好主意呀,这事太好玩了,我可赌他回不来。〃
〃你真是太有才了!〃
〃绝对回不来,以他钻牛角尖的脾气,不在日本找到债主,死也没脸回来见少东家。〃小厮们七嘴八舌道。
哈哈哈,少东家得意地浪笑着,〃谁叫这蠢货不会拍马屁,咱们玩死他!〃
一伙人在码头上坏笑。宋采臣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