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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因为曾在军中历练,他对睡眠条件要求极低。沈斯晔交睫小憩了一时,眼皮虽然朦胧,心里却自始至终清亮透彻。他低头看了看沉睡中的锦书。极静的夜里,每一下细微的呼吸都能清晰耳闻。
沈斯晔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好在锦书早上醒来时精神还好。她化了个淡妆,匆匆吃了早饭,神色间已恢复了素日的安然,隐隐还有一丝临场的兴奋感。他开车送她去学校。踩进教室的一刹那,他意识到他的恋人已经不一样了。敛起了平常温软柔和的浅笑,他的姑娘走上讲台,镇定地打开幻灯讲义。敛而不发的锐气和光芒。他似乎不熟悉这样精英的她,但是毫无疑问他很喜欢,他想。
悄悄在最后一排坐下,他隔着前面一群学术界的前辈大牛,静静看着锦书。他自然听不懂那些复杂的术语,但从答辩委员会成员的频频颔首微笑来看,一切顺利。终于锦书合上了本子,身后的屏幕弹出了感谢的感言。父母,导师,同学。他安静地听着。
“在这一刻,我还想感谢……我的男友。感谢他在我攻读博士期间,对我的的支持和无私的爱。”
沈斯晔微微一震。隔着虚空,锦书遥遥看了过来。他看见她眼底纯净的微笑。刻意的加重了语气,她看进他的眼睛,慢慢但清晰地说:“, ”其他人并不知道内情,但是沈斯晔看见她的导师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老先生神色复杂地叹息了一声。
毕业典礼定在六月中旬,离此时还早。锦书自开始写论文以来就少有闲暇时光,这时骤然闲置下来,有了大把的自由时间,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看电影也罢吃大餐也罢,总归都无聊得很;玛丽刚刚答辩完就忙着四处面试,至今没定下去哪工作,也没心情陪她。
曾经芳华绚烂的过去结束了。忽然不用早出晚归在实验室里拼命,失落感笼罩着她,让她连续几天心情都有点不好。在家里宅了几天,锦书已然快要把自己的存在价值都抹消了。时间表已经修改了,生物钟却没调整完毕;她每天早早醒来,总会茫然瞬间才意识到不必这么早起。连食欲也变小了,沈斯晔做的爱心餐总要剩下不少,喂猫都不行。终于在她第无数次抱着水杯在窗前叹气时,沈斯晔皱着眉头放下报纸,从沙发上起身回了书房。一阵乒乓作响后,他拎着行李袋走出来。
“走,我开车。”
锦书正在呆状态中,乖乖跟着他下了楼;直到坐在车里才想起来问他要去哪里。沈斯晔目不斜视地开着车,淡淡说道:“机场。”
他打开导航器。“给你两个选择,是去阿姆斯特丹还是黄石公园?”
锦书死死盯着他清隽的侧脸,一瞬间如被雷劈!
要么回家看望爹娘要么出去旅游散心,沈斯晔几天前就提供过这两个选择;然则那时她正忙于长吁短叹,连对他本人都没兴趣,对他的提议更完全提不起兴致。这时猛地听到这么一句,如同一股冷冽的泉水浇遍全身,锦书瞬间清醒了。
她瞪着他,忽然如同泄气皮球一样蔫了回去,恹恹说道:“你说呢?”
“你要愿意去拜见伯父伯母,那我自然要陪你回去。”沈斯晔从仪表盘上拿下墨镜,戴上,面无表情的说:“舍命陪君子我还是敢的。”
“……可我不敢。”锦书小声嘀咕道。她都不敢想象父亲看见沈斯晔时可能的脸色。
等到沈斯晔在机场里拿出整齐的机票和护照时,锦书越发确定他是有预谋的了。她的右手被他紧紧捏在手心里,想挣脱都不能。沈斯晔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然而锦书的确觉得心虚,也就没敢抗议。
这种淡漠状态直到上了飞机也没得到改善。锦书装作看窗外的云海,余光却看见沈斯晔一动都没动他的飞机餐。他笔直地倚在靠背上盯着前排,眉头有些微微的纠结。
“……阿晔?”锦书试探地唤了他一声,自知理亏地软语问道:“你生气了?”
她没有得到回答。沈斯晔连一根手指都没动。锦书看着他绷的紧紧的嘴唇,忽然觉得一阵悲哀。望着在云层里时隐时现的机翼,她一时有些失神。她感觉到沈斯晔微微瞥了自己一眼,但他什么也没说。终于锦书站起身,默然走向洗手间。
镜中的女郎颜色苍白,眸子却惊心的照人黑亮。锦书沾了点水拍在脸颊,对自己有些气恼。为什么从压力下解脱之后,反而想捂着眼睛逃避现实?
何锦书,你为什么这么悲观怯弱?
飞机忽然颠簸起来。锦书不得不撑住了洗手台面,胃里有些干涩的翻涌。大概是遇到了气流,小客机在云层上下晃晃悠悠。双腿发软头晕目眩,晕机的不适感愈发严重,她只能无力地死死抓住扶手,免得自己被甩到墙上去。
这个反应很像怀孕了啊。她一边弯腰干呕一边苦笑着想。心灵脆弱,胡思乱想,敏感而易呕吐——真要是让熟人看见了,自己跳下五大湖也洗不清了吧?额上已沁出了一层薄汗,还在锦书恍惚想着什么时候才经过湖区时,洗手间的门却被推开了,熟悉的灰色沁入眼帘。
方才大概是没锁门。锦书擦去眼角的一点湿润,略带尴尬地回头:“我有点不舒服……”
沈斯晔堵在门口,漆黑的眸子透过眼镜片死盯着她,像是真的被气的不浅。他伸手握住锦书的肩膀,将虚弱无力的女孩子拽到自己面前。“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以为我还真能狠下心不管你了?”他看着她有些不正常潮红的脸颊,目中怜惜很快被刻意的冷淡掩去。“都这样了还要硬撑,你想一路吐到黄石不成?你把我当成是什么人了?”
在不知情人听来,只怕越发感觉她是怀孕了。锦书颇为荒谬的想。“可我觉得还好……”
“好个屁!”
一句粗口无意识的爆出来,锦书和沈斯晔都怔了一下。尴尬之色在眉宇间一闪即逝,沈斯晔怒道:“你看看你自己!你看你都成什么模样了?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他扣着锦书的腰,把她强硬地扭向镜子的方向,迫使她看着镜中的自己。
“!”
洗手间的门再次被推开,严肃的空姐站在门外。“有乘客向我们举报,这里可能在进行家庭暴力。”她的目光落到男人紧扣在女孩子腰间的手上,皱着眉头说:“先生,您——”
眼看沈斯晔频临炸毛暴走状态,锦书赶紧挤出一分笑容:“您误会了,他是我男朋友,我们只是……在吵架而已。因为不愿吵到其他乘客才……”
沈斯晔阴着脸一句话都不说,锦书费了好半天口舌才把半信半疑的空姐劝走,临去前还得到一张印有抵制家庭暴力公益组织联系方式的卡片。锦书握着那张硬卡,当真是哭笑不得。她想改善一下气氛,低头看着卡片,笑笑:“这是个法律援助组织吧?你们——”
她的半句话被迫咽了回去,被他用强力逼着抬起下颌与他对视。
“只是在吵架?”沈斯晔冷笑。“何锦书,你觉得我就是来跟你吵架的?我知道你心情不好,难道我不会体谅?你倒说说看,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锦书有点缺氧,近乎无意识地回答:“……可能是因为生理周期快要到了?”
沈斯晔被她气得险些喉头一甜。真是没救了,他想。无力感忽然从脚后跟涌上来,让他慢慢放松了掐着她下颌的手。这种焦虑之后的冷战,到底还要有几次才是休止?然而这时锦书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被气流冲的咳嗽了几声。晕红涌上面颊,她的眼睛变得湿漉漉的,淡淡的血色衬得肌肤愈加苍白。沈斯晔有些心疼,终于还是把她抱住,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小锦。”沉默良久,他低声说。“也许我们的确需要谈谈。”
他们抵达黄石湖酒店时,已是傍晚时分。锦书从后视镜里远远看见几位如影随形的安保人员,只得低头苦笑。
沈斯晔去前台办理了入住登记,低头签下姓名。温暖的灯光下,他的眉头淡淡的皱着,却并不妨碍那令人忘怀的英气。前台胖胖的阿姨笑眯眯地来回打量了他们好几眼,锦书被看得有点不自在,沈斯晔却仿佛毫无感觉,拖起她的手径自走向楼梯。
到了房间门口,锦书才算知道了阿姨为什么笑得暧昧了。
沈斯晔这混蛋只定了一间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
锦书尚在门口迟疑,沈斯晔已一马当先走进去,拉开了半掩的窗帘。刹那间,山间落照宛如喝了一杯樱桃酒的颜色已照亮了整个房间。最后一刻灿烂的明辉辉煌壮美,沈斯晔踩着满地碎金向她走来,不由分说便把她拖进了门。
锦书挣扎着说:“喂……”
“嘘。”他小声说。“小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