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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随从吩咐道:“告诉老板娘,就在段兄隔壁替老夫包间上房,要暗香斋最美的姑娘!”
裴潜完全呆住了,看着流云沙就像看着一个怪物,说道:“你要在我隔壁包房?”
流云沙含笑点头道:“老夫就不打扰段兄休息了,咱们稍后再见。”
目送流云沙退出香闺,裴潜心里感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想和他“再见”了。
这时守在屋外的云中兵院副院监尤若华满面媚笑迎上来低声道:“大人,我看这小子是被您彻底弄傻了。”
“他不傻,而且很聪明。不愧是江大人寄予重望的人才。”流云沙很细心地替裴潜关上房门,低低道:“去办一件事:立刻查清楚他从泰阳府出发后,直至今日的所有起居饮食言谈举止,要快!”
尤若华愣了下,赶紧躬身道:“是,属下保证绝不漏过任何细节!”
流云沙颇为满意地点了下头,走向隔壁的香闺道:“记住,要暗香斋除了玉诗之外最美的姑娘。一切开销,从我私人的账上走。”
作为跟随了流云沙十多年的忠诚心腹,尤若华能够很敏锐地觉察到“之外最美”和“最美”之间的显著区别,不由得啧啧钦佩院监大人高深莫测令人发指。
的确令人发指,他居然真的在自己隔壁包了间上房。裴潜隐约听见墙壁那边传来的呻吟喘息声,亦不由暗赞流云沙宝刀不老的龙马精神。
可是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已经对自己有所怀疑?裴潜非常清楚和院监大人的首次交锋自己是以失败告终。他不仅没能成功激起流云沙的愤怒,反而被对方彻底涮了一把,还在隔壁安营扎寨,进行近在咫尺的监控。
有这么一个可怕人物存在于云中兵院里,老鬼还让自己去偷盗图纸配方,那和一把将他推进火坑有什么区别?丢你娘的谁怕谁啊?裴潜火往上撞,一翻身将玉诗姑娘压在床上,开始了和流云沙的第二个回合交锋。
待到掌灯时分,裴潜和流云沙隔墙连战了三场,一胜一平一负成果斐然。
可怜的玉诗姑娘却再也经受不住如此如此猛烈的战斗,先一步缴械投降,如稀泥般瘫软在床上精疲力竭地睡了过去。
裴潜穿戴整齐来敲流云沙的屋门。门外守着两个随从,尤若华却已回返兵院。
流云沙开了门,笑眯眯打量着裴潜道:“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裴潜一改先前倨傲,谦逊道:“卑职德薄资浅,怎及得上大人老而弥坚?”
流云沙见裴潜前倨后恭,心里一记冷笑,说道:“看来段兄已改变主意了。”
“改变什么主意?”裴潜愣了愣醒悟过来,嘿嘿笑道:“左右还剩一天的年假,不如休完拉倒。我相请大人到楼下小酌几杯,不知可否赏光?”
流云沙盯着裴潜诚恳谦卑的脸庞久久不语,忽地展颜一笑道:“为什么不呢?”
两人相偕来到楼下花厅,老板娘赶忙上前殷勤招待。毕竟流云沙是从三品院监的身份,比起泰阳府的太守老爷还高出半个品级。这样的贵人如何得罪的起?
流云沙挥手拒绝了老板娘让姑娘陪酒的建议,亲自给裴潜斟满酒杯道:“听说段兄天生海量,今日咱们就要一醉方休。”
裴潜忙起身举杯,道:“大人客气。实不相瞒,卑职习惯了统兵打仗上阵厮杀,不曾想给派到兵院来做教书先生。故而心里多少有些怨气,早先才对大人甚为无礼。借这杯水酒,卑职向大人赔罪。”仰脖一饮而尽。
流云沙不动声色地也将杯里的酒喝干,一边看着裴潜添酒一边笑道:“我看出来了。年轻人嘛,总喜欢建功立业,又有几个耐得住寂寞的?这是人之常情。”
“大人明白就好。”裴潜缓缓落座道:“听闻大人是太白山玉清宗俗家宿老,掌上功夫驰名云陆罕有敌手,连泰阳府的绣衣使主办江大人也是您的师侄辈。往后卑职在您属下,还请多多提携。”
“提携不敢当,”流云沙又是一杯酒,喝得一点儿也不比裴潜慢。“不过日后你我共事,相互照应也是应有之意。段兄少年俊彦前途无量,假以时日飞黄腾达不在话下。说不定将来,还是老夫要沾你的光。”
忽然停箸不食道:“只是段兄何时将唇上的黑须剃去了,未免有点儿可惜。”
裴潜道:“有劳大人关爱,这是卑职在弃暗投明后,从此洗心革面的一个表示。”
流云沙轻拍桌案,赞道:“好啊,好……可我也曾听说,当年段兄此举是为蓄须明志,在令尊坟前起毒誓道:‘此生不杀费德乐决不剃须。’不知可有此事?”
这酒果然不是好喝的。裴潜想试探流云沙的来意,却反被对方摸起了自己的老底。
他慢慢喝了口酒,摇头道:“如今我和费将军同朝为官,彼此同心同德效忠陛下,这笔旧账自然揭过不提。我剃了胡子,也是为让费将军体谅。”
流云沙目不转睛看着裴潜,缓缓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信段兄真能放下!”
裴潜暗骂道:“费德乐杀了段天亮那死老头,管老子鸟事?你吃饱喝足没事干,非追着问这事干嘛?”也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与流云沙对视半晌,蓦地唇角露出缕奇异笑容道:“放不下又能如何,人家可是当今炙手可热的统军大将。我小小一个教书先生,若念念不忘旧仇,岂非自找杀身之祸?”
流云沙笑吟吟举起酒杯和裴潜轻轻一碰,说道:“这就对了,年轻人不要意气用事,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裴潜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好不容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半醉半醒地勾肩搭背全无尊卑礼数地爬上了楼,各回各的屋中歇息。
一进屋裴潜的酒就醒了。他相信隔壁的流云沙也是一样,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他弹出一缕指风,好让玉诗多睡几个时辰,再仔细察看了一圈屋内情形,并未找到被翻动过的痕迹。但这并不代表,刚才没人进来过。相反可以说明,进屋搜查的绝对是老手中的高手。
他坐到桌边点亮蜡烛,取出随身携带的那本《惊龙八打》秘笈,在灯下翻阅。
适才多亏已经背熟了段悯的生平履历,才没在流云沙面前露怯。这会儿无疑要快马加鞭,把惊龙八打和那本用毒秘笈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塞进脑袋里再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裴潜明白流云沙和老鬼都吃定了自己,后天一早云中兵院是非去不可了。他依稀听到隔壁响起的雪雪叫床声,不由暗叹流云沙好福气。
一转眼到了后半夜,喧闹的青楼终于渐渐安静下来。隔壁也没了声响。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划破了夜空的静谧,瓦砾碎落烟尘簌簌,裴潜上方的屋顶应声破开一个大洞。没等他看清楚是谁这么无聊地半夜上房揭瓦,一蓬闪着精光的暴雨梨花钉从天而降,哧哧破空向他射来。
裴潜“哧溜”伸展身躯溜到桌底,双腿运劲将桌案踢向空中,耳听“咄咄咄咄”密如蝗雨的暴雨梨花钉穿透桌面狠狠飙射而至。
裴潜顺着楼板滚身床底,还没等开骂,“砰!”床板碎裂一支明晃晃的枪锋向他胸口刺到。裴潜现学现卖,使出惊龙八打里的一式“神龙探爪”侧身抬手抓向枪杆。
“嗖!”金枪一沾即走,猛从床板里抽出。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裴潜未及喘口气,就感肋下一疼,吓得急忙翻身。一柄锋锐的刀尖穿透楼板划破他的左肋,再横向往裴潜小腹削斩。
裴潜至今还没看到来的刺客究竟是何方神圣,扯嗓子往隔壁屋里叫道:“救命啊!”身如飞丸蜷曲一团撞破床板往上飞腾。
“呼──”金枪气吞万里如虎,不由分说横扫向裴潜的胸口。
裴潜匆忙一瞥,这才看见刺客是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红衣男子,双目炯炯有神,太阳穴高高鼓起,少说也够得上炼神境界的级数,加上楼底下那个毫不逊色的杀手,摆明了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千钧一发之际对面的墙壁砰然碎裂,流云沙左掌迸射出一团殷红罡风将金枪荡开三尺从裴潜身前走空。
“喀嚓!”楼板开裂,另一名血衣杀手挥刀跃上,斩向裴潜后心。
裴潜身子往墙上一贴一翻,躲开刀锋。流云沙及时赶到,运掌拍飞刺客的刀刃。
“砰!”房门撞开,守在屋外的两名流云沙贴身长随冲入屋中。左侧那个子高高的随从扬手掷出三支黑黝黝的飞梭,声势骇人之极。
使枪的血衣杀手将金枪运转如轮拨开飞梭,与同伴双双从屋顶的破洞遁走。
流云沙一记冷笑,看了眼裴潜道:“是血衣卫,果然被我不幸料中。”话音未落,人已追出数十丈,只在夜色里流下一道宝蓝色的电光。
那两位贴身长随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