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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静谧,他没有听到背后有追兵的动静,可依旧不愿停下风驰电掣的身形。
他已习惯了逃亡,从一个地方逃到另一个地方,从一段过往逃向另一段过往。不停地逃,逃避着追杀,也逃避着自己。
终于前方再也没有连绵起伏的群山,他筋疲力尽地一头栽倒进枯萎的草甸里。
干硬的草叶摩擦着他的脸颊,在肌肤上划开一道道血口。他感觉不到疼,只是趴在草甸里,大口大口地喘息,大口大口地从喉咙里呛出淤血。
他不知道杨恒的这一记北斗神掌是否手下留情?如果是,他宁可对方情断义绝,用尽所有的力量一掌打死自己!
还有哪种死法比倒下自己最信赖的同胞手足的掌下,来得更值得快慰?
然而他并未死去,至少现在还没有。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可任务还是以失败告终,他不可能击败杨恒──在接受任务的时候,他已然深深明白到这点。
好在自己生来就是个失败者,从身患哑疾被父母抛弃,到孤苦伶仃寄人篱下。这二十多年的人世经历,彻头彻尾便是一部用失败书就的故事。
失败多了,也就无所谓失败。因为对于一个近乎对自己绝望了的人而言,成功了才是怪事。譬如眼下,最后的一丝期冀亦终于破灭,随着杨惟俨的死,随着决绝的短匕刺出,一同灰飞烟灭。
奇怪的是,昏沉沉的脑海里却不断响起杨恒的话音,让他即死的心仍不甘寂灭。
──“我信得过你,你却信不过我。”“天塌下来我们一起扛!”“我撑你!”
他讨厌这声音,喋喋不休让他有哭的冲动,而记忆里却早就忘了泪水的咸湿滋味。
他艰难地翻过身,胸口断折的骨头刺得肺叶一阵收紧抽搐,却看见了广袤的天空。
天没有塌,但他真的倒了。他不晓得,一个亲手杀死自己生父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做杨恒的兄弟,还有什么资格当明灯大师的徒弟?!
愧疚、懊丧、苦痛、不忿……惨烈的心绪噬咬着他被金刚真经唤起的那一缕良知。在魔功大幅消退之际,他也得以回首这段彷徨无助的日子。
渐渐地,渐渐地,眼皮越来越沉,他就在草甸深处昏睡了过去。也不知梦里见到了什么,慢慢从紧闭的眼角溢出一颗冰凉的泪珠。
◇◇◇◇
又过了许多个时辰,真禅突然被震耳欲聋的雷声惊醒。他睁开眼睛,一道金绿色的电光直刺双目,天空中乱云纷飞电闪雷鸣,肆虐的狂风席卷过旷野,吹得枯草瑟瑟摇摆,如疯舞的银蛇。
“哗──”滂沱大雨骤然落下,顷刻间幽暗的旷野就被绿色的雨雾完全吞噬。
冰冷的雨珠溅落在真禅的身上,透着丝丝寒意,让他原本已僵硬的身躯更加难受。
他却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舒展开四肢任由绿色的雨珠滴落在衣发上,冲刷去满身的血污,却洗不去心底的伤痕。
在昏死的这段时间里,“慑仙玦”的灵力自动流转,悄无声息地替他修复着体内创伤,只是浑身依然软绵绵地毫无力气,胸口也疼得厉害。
他就这么一直躺着,看着雨势变大变狂,看着雷电劈开黑沉沉的天幕,用狰厉的寒光蹂躏着大地。忽地,真禅觉得自己便似身旁的那一根根枯草,随风摆动无力左右自己的命运,在彷徨的雨夜里忐忑无助地等待命运的裁决。
忽然,他的视线瞧见了从泥泞中显露出的一段坚忍不拔的草根。它深深地扎进土壤,若非雨水的冲洗旁人根本无法看到。不论风有多大,雨有多狂,它都会紧紧抓住大地绝不松手。哪怕裸露在地表的草叶被电劈碎,被雷打焦,等到来年春天这里仍会绿草成茵满目苁蓉。
真禅出神地望着那截草根,不自禁地伸出颤抖地手,轻轻抚摸上它。一阵亮绿的电光照耀在他的脸上,依稀可见唇角泛起的一抹温暖笑意。
足足四个时辰后,雷雨停歇,东方天际微露鱼肚白。真禅吸纳了整夜的天地精气,精神渐有好转,内心里却不愿就此离开这片广阔无垠的草甸,便继续在此逗留疗伤,直至一个月后体内伤势尽数痊愈。
这时候真禅的心里再次生出踌躇。按道理任务即已失败,他无非剩下两种选择:要么不弃不馁继续挑战杨恒;要么回去复命。
很显然杨恒的强大是自己短时间内无法超越的。真禅相信交给自己这项任务的人,亦同样明白这一点。与其说那人是抱着杨恒负伤趁火打劫的侥幸,还不如说是对自己又一次不着痕迹的考验与试炼。
所以不管怎么说,试炼的结果已经出来。真禅相信对方会满意自己交出的答卷。除非,他是想借刀杀人,让自己死在灭照宫群雄的乱刃之下。
故此如今最正确的选择便是回返来时的地方,在沉默与积蓄中等待。
经过在草甸疗伤的这段日子,他的魔功又有神乎其神的精进,赫然突破了魔真十诫第七层的“天之寂”,从而达到了一个令自己也瞠目结舌的新境界。
所以他还是要回去,不仅仅是司徒筠的翘首以盼,更是命运的使然。
在离开草甸之前,他小心翼翼地连根带泥挖起了一株枯黄的小草,珍而重之地收藏进了自己的怀里,猛然感到自己也许还应该再见一见她。
当下真禅御起乌龙神盾向南缓行,一路无话即日抵达桐柏山中。他不晓得西门美人是不是在家。如果她在的话,真禅也只想远远地偷偷地看上一眼,只为确定伊人安然无恙。可内心深处,真禅却明白自己不该也没资格这么做,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下久已沸腾的冲动。
虽然从未到过桐柏山,但他不止一次听西门美人提起过自己的住处。
“翻过武圣岗,沿着一条绿盈盈的小河往西走,就能看到右首山坳里种着的两排高大柏树。顺着柏树当中的碎石小路再走上一段,你就能看到我家的石府了。”
她翻来覆去的说,他就翻来覆去的听,直到耳朵里磨出茧来,心里却是甜蜜蜜的。
尽管西门美人每次说起的时候,都装出漫不经心的模样,可真禅却在心里偷笑──刁蛮霸道的西门大小姐分明是放不下架子,才想出这法子来请自己登门作客。
此刻,真禅便站在了两排高大柏树的尽头,望着虚掩的石府门户犹豫不决。
天色渐渐变暗,他终于下定决心,举步走向石府。石府外有桐柏双怪设下的结界禁制,但已难不倒今日的真禅。他轻而易举地破了禁制,推开石门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府中。
寂静的石府里不见人影,真禅的心不禁跳得厉害。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潜踪匿迹往右侧的石道里行去。当西门美人的闺房赫然映入眼帘的那一刻,真禅才发现自己将她的一言一语记得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牢固。
闺房外侍立着两个婢女,真禅不费吹灰之力将她们点昏过去。
他舒展神息,探测了下屋里的情景,轻轻推开房门。登时,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至,呛得他差点打了个喷嚏。
他急忙忍住,心头不由一惊,飘身潜入了屋中。屋里红烛高烧,帘幕低垂,隐约看见西门美人躺在床榻上正自熟睡。
真禅忐忑地走向床边,掀起帘帐一角,就见西门美人的俏脸清瘦憔悴布满绿气,肌肤上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幽绿色冰霜,已被天霜劫折磨得不成人形。
真禅的心痛楚地悸动,慢慢吐了口郁气,伸出手颤抖而迟疑地贴向她的面颊。
触手冰凉,真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西门美人一无所觉,兀自深陷昏迷。
借着烛光,真禅发现睡梦中的她嘴唇微微在动,发出极低的声音,不知在说什么。
他禁不住俯身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边,断断续续听到的却是:“小淫僧……我恨你!”
真禅的身躯立时如遭电击,僵硬地抬起,脸色似喜似悲无限落寞。
蓦然他在床角坐下,眼里闪过一道决意的电芒,右手探入被褥握住西门美人冰冷的皓腕,默运神息将慑仙玦的灵力流转输出,注入她的经脉。
一炷香过后,西门美人的肌肤上升起淡淡青烟,绿霜开始逐渐融化。
真禅的面孔赤红,源源不绝地催出慑仙玦灵力,双目须臾不离地凝视着西门美人。
忽然她的睫毛微颤,一下睁开了眼睛,脱口叫道:“小淫僧!”
真禅吃了惊,正欲措词回应,孰料西门美人痴痴望向自己的目光里却流露出失落之色,幽幽叹道:“我又在做梦了──”
真禅心口一热,低声说道:“不是梦,是真的──我来看你了。”
西门美人的眼睛一下子瞪到最大,呆呆瞧着真禅嗫嚅道:“你、你会说话了?”旋即自嘲地凄然一笑道:“真是的,这是在梦里,哑巴开口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