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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清观击鼓鸣冤,无需经过官衙堂审,由掌教亲自判罚。
由于道清观历来门规森严,这鼓的用途倒也不大,自戮天行接掌之后,对门人的要求更为严苛,出关下山还要经过重重审度,纳判鼓形同虚设,从无响过一次。
可今日,这鼓声却是声声急,声声重,好似闷雷滚滚,惊得枝头鸦雀瀑飞。
前殿大院上两方人马对峙,戮天行领四合庵主、五行道子与一干门人阵列院内,院门外,一黑衣老道手持鼓槌敲击纳判鼓,在他身后聚集百十名着装各异的道子,举着两面红黄符旗,分别绣着“复平”、“归一”。
薛支等人赶到时看到的正是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他们是外客,只能立在一侧阶上观望。
善缘看那两面符旗,低声道:“复平归一?莫非是复平道踢上门来了?”但那边一堆道子有戴巾的、有戴帽的,服色青灰黄玄,老老少少,看起来倒是汇集了各门各派。
戮天行吸了口气,沉声道:“卫法师,你符箓派自甘堕落,投靠复平道,在幽门关装神弄鬼欺诈良民,还有何脸面在此击鼓!?”
她嘴巴看起来没怎么动,但这一句话却是气发丹田,声音沉厚有力,竟盖过了鼓声。
善缘只觉得耳内一阵嗡鸣,连忙抬手捂住,斜眼一扫,就见杜少凡也以手遮耳,薛支、曹雷气定神闲,而虚空禅师则是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院内,手拈佛珠在指尖不住转动。
卫法师停住动作,将鼓槌一并,冷笑道:“无脸面的是你,贫道来此击鼓,是为被你逼的走投无路的道子鸣冤,是为惨死你手下的冤魂不值,是为我江东道门不平!”
说完这番话,身后众道子纷纷振旗呐喊。
道清观门人却依旧沉寂肃然,待呐喊声歇止,戮天行才冷冷道:“哼,我不寻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正好!今日,我便清理门户,替道门除害!”袍袖一甩,身后前三排道子抽剑倒握,走上来横向阵列,呈半弧形包绕,弧心又列九名道子,两两侧立,当先一人面朝院门,形似鹰隼。
善缘喃喃低语:“这是什么阵?”
曹雷站在她侧后方,轻道:“九持天门阵,乃是七绝八卦剑阵的杀阵。”
“七绝八卦剑阵?”善缘看向他,口气里不掩好奇。
曹雷道:“七绝八卦剑阵乃是上任掌教金阙真人所创,根据八卦列位,暗含七星变化,以守为攻、以退为进,后道主窥其精妙又作编改,遂成以攻战为主的九持天门阵。”
善缘“哦”了一声,挠挠头:“堡主知道的可真多。”卢越翁藏书楼最上层便收藏了各种奇阵异术的典籍,只可惜善缘从没看过,对阵法也是一窍不通,比起读书,她更喜欢实际操演,眼下杀阵列前,剑气腾腾,她兴致高昂,恨不得双方马上就交上手。
卫法师道:“贫道于此击鼓伸冤,你不问不审就打算痛下杀手吗?”
戮天行道:“对叛道,无需问、无需审,只有一字——杀!”
杀令既下,道清观门下弟子齐喝一声,九持天门阵在九名道子的引动下朝前进发,复平道一干人等哄而后退,唯有卫法师站立原处不动分毫。
待阵法逼至近前,当先一道子点足纵跃,挺剑直刺卫法师面门,就在这时,一道白影以惊人的速度从后方疾掠而上,铛的一声,那名道子被震得朝后飞出。
白影旋身落地,待站定后,善缘一看,竟是冷如月,不禁大吃一惊,抓住薛支的胳膊:“姨娘怎么会在这里?不会是来找我们的吧……”
薛支将她往身边拉了拉,握紧龙头杖,又看了片刻,低道:“她另有来意。”
善缘定睛细瞧,只见冷如月手持双刀钩月,翩然立在卫法师身前,面上神情哀戚,对身旁的叫嚣喝问声全不理会,眼光左右搜寻,最后落在灵珠身上,柔声问:“你叫灵珠是么?”
戮天行举手示意门人息声,对灵珠点了点头,灵珠抱着剑匣往她身后缩了缩,扬声回道“是呀,我叫灵珠,你是谁?”
冷如月双目含泪,弯腰对她招了招手:“来,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灵珠摇了摇头,拉住戮天行的袍子。
冷如月轻叹一声,直身起来,视线移到戮天行面上,倏然变冷:“道主,你杀我相公夺取掌教之位还不够,竟连我们的女儿也不放过吗?”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院内瞬时鸦雀无声。善缘和薛支对望一眼,眼神中均有讶异之色,杜少凡不明状况,抓耳挠腮,曹雷微微眯起双眼,侧头端量冷如月。
戮天行面色不变,灵珠张了张嘴,“你……你说什么?什么掌教之位……什么女儿?”
卫法师阴恻恻地低笑两声:“小姑娘,你在她门下多年,怎不知你的生父正是被她所谋害的金厥真人呢?”
院内院外哗然一片,白眉老道明道子原本是金厥真人张宣公的首徒,在入道清观之前便一直追随他,在观中地位非同一般,连戮天行也要礼让他三分。
此刻他挺身出列走上前,怒喝道:“贼道胡言乱语,师父清修寡欲,自辞掌教之位,云游四方,后病故于入天磋青云洞内,何来谋害一说!?”
卫法师道:“你亲见他自辞掌教之位?你亲见他病故?他为何无故出山?又为何突然归隐,所有一切难道不是由戮天行一手操弄?”
每问一句,明道子的面色就苍白一分,他看向戮天行,后者不为所动,面容依旧冰冷如霜,他又上前几步,低吼道:“师父亲笔书信难道我还会认错?”
卫法师哈哈大笑:“亲笔书信?女儿在她手中,你师父他敢不写吗?”
戮天行眼神一黯,腰间寒光闪动,铁剑出鞘,直朝卫法师激射而去,众人竟没看清她是何时抽剑发剑。
冷如月挥袖为网,卷住剑刃,欲以柔劲化消剑势,但闻嘶拉一声,长袖被利刃撕裂,卫法师朝左闪避,这一剑正中他的肩头,有冷如月缓势在前,只刺破了皮肉。
卫法师捂着伤口,呸的吐了口唾沫,恶狠狠道:“阴谋被揭穿就等不及杀人灭口了吗?”
明道子本就对金厥真人不声不响离观修行抱有怀疑,又见戮天行的反应,对卫法师的说辞,不由信了三分,沉住气回身质问:“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灵珠抱紧了剑匣,脸上带着怒气:“那贼道胡说,你怎么还当真了?师父才不会做那些事!”
“你闭嘴!我要听她亲口说!”明道子胡须箕张,面露凶相,竟不顾礼数,对戮天行厉声喝问。
五行道子当即拢上前,戮天行负手而立,冷冷盯着明道子,“我派素来持戒奉斋,但凡受过戒的道者不得婚嫁蓄子,师兄贵为掌教,难道还会亲手毁了道清观百年清誉吗?”
明道子一时哑然,忽听院外锣鼓声嘈杂,由远而近传来,就见复平道众人分列两边,一队人马自山道上缓缓行上来。
善缘道:“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戏?”探头去望,仍是看不清楚,索性跃上栏杆登高远眺,就见一架八抬大轿吱嘎吱嘎摇上门来,轿子整体被黑布遮罩,两边四角插着黑白小旗,顶幔下挂了一圈符纸。轿前开路人一袭黑衣黑袍,脸上戴着一个硕大木制鬼面,手持一柄桃木剑,剑上挑着三张符纸,一面走一面左右摇晃,像在驱鬼请神。轿后紧紧跟着两列黑衣道人,当先四人敲锣打鼓,口中怪腔怪调地唱着曲子。
轿子到门前停下,锣鼓声止,卫法师走到轿前双膝下跪,拱手高喊:“恭迎天师!”
复平道众人也都跟着下跪,伏地齐声呼道:“恭迎天师!”
善缘心说这个天师不会就是何秋子和李古口中那采阴补阳的淫魔天师吧?当下凝神看去。
就见开路的鬼面人掀开帘幔,一名中年道人从矫上下来,这道人身着五花大褂,头戴定坤冠,发须虽是灰白,但面色异常红润。
明道子一看,登时瞠目结舌,呐呐唤道:“师父……”
冷如月垫步走到那道人身边,微垂面孔,“相公,你来啦。”
善缘惊的从柱子上滑下来,“相公?哈?”
虚空禅师双手微颤,抖着声音道:“没错,没错!老衲识得,他就是金厥真人张宣公!”
杜少凡这边看看那边看看,被眼前的情况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是金阙真人?是前任掌教……他不是死了吗?”
张宣公对冷如月轻声道:“辛苦你了,如月。”迈入院中,将拂尘往肩上一甩,看向戮天行:“师妹,久违了。”
就在这时,五行道子中的金诚子突然冲向灵珠,抱起她就往院外跑,戮天行伸手一挡,只来得及将剑匣捞住。金诚子将灵珠夹到冷如月身前才放下,他是五行道子之首,最得戮天行器重,这突来的异变,叫其他四人面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