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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就试试自己一个人到底能不能吃下饭,”他残酷地说,“吃不下也得吃,我不可能每天都回家陪你吃饭。”
他逃出硝烟弥漫的餐厅,然而这个空间不大的房子到处都充满了呛人的味道,没耽搁一秒,他打开门冲出去。
冷寂的房间里似乎还有他的尾音在回旋着,凌筱跌退两步坐回椅子上,得来不易的温馨生活,转瞬就被捣毁,可悲的是她并不知道问题的根源——工作不顺心?回来的路上出了小小的交通事故?总是这样,他什么也不对她说。
怒气不能遏制地冲上脑门儿,她几乎是立刻冲到客厅,关上那扇敞开的门,上锁。
如同每次他逃离后那般,她强迫自己睡下了。
她不用担心,即使是到深夜,他也绝不会忘记回家的路。
“模拟”的新婚期结束了,凌筱又开始做着“一个人吃不多,两个人吃不少”的晚餐。
一个星期以来,赵言诚没有在九点以前回过家,他的脸上愁云密布,眉宇间倦怠的神情虽然让妻子心疼,却也没有得到过只言片语的关心。
正是这种表面宁静无波的生活更让叫人时刻警觉着,谁也不知道潜藏的危机什么时候会膨胀起来,继而炸毁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格调严谨的办公室里,连续工作了十六个小时的沈云涛打着哈欠点开网页。
满脸疲惫的苏茵一面整理资料,一面偷偷把目光投向上司。
“沈律师还不回家休息?明天开庭,这可是你回国后第一件大案子。”
她把最后一份文件装进牛皮纸袋里,目光又瞥向没给她任何回应的上司,发现他根本没有听她说话,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那眼神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惊悚的东西。
她悄然绕到他身后,视线移到屏幕上才几秒钟,神情也变得同沈云涛一样的惊恐。
不约而同的,他们俩同时直起身,沈云涛捞起桌上的手机,苏茵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各自拨出一个号码。
“关机!”沈云涛皱着眉说。
“这种时候竟然关机!”苏茵着急地喊道。
他们似乎都忘了对方的存在,苏茵重拨着那个号码,焦急地在沈云涛身后跺脚。而沈云涛也重复拨着那个号码,手扶着因为焦灼而滚烫地额头。
“还是关机!”沈云涛沮丧地自语。
“居然还是关机!”苏茵咆哮地喊着。
两秒钟后,沈云涛后知后觉地转过头,用怀疑的目光盯着苏茵半晌。
“你打给谁?”他问。
“除了那个打了人的赵言诚还有谁?”苏茵朝他气急败坏地吼道。
喊完后,她顿时镇静下来,抬起一双焦虑不安的眸子迎接上沈云涛怀疑更甚的目光……
“你认识言诚?”沈云涛没有掩饰因为这个发现而不悦的心情,“为什么你这么担心他?”
苏茵用手背抹抹并没有冷汗的额头,先使自己平静下来,才简短又坦然地说:“我跟他是朋友。”
“朋友?”沈云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调过脸专注地盯着屏幕,似乎是他意识到眼下这种情况并不适合去深究一些无关痛痒的事。
“七张图片,张张看起来都是一个残暴不仁的形象。那个躺在地上的病人,瘦小得跟只老鼠似的,记者还细心地注明了那是个可怜的精神病患者。”沈云涛啧啧两声,问苏茵道,“你觉得赵言诚动过手了么?”
“以他的性格,被人激怒很可能这么干。不过——”苏茵往前走了两步,俯身仔细地看了看图片,“如果他打的是旁边那个家属,我就会相信这篇新闻的真实性了。”
沈云涛的唇角勾起一个讥诮的浅弧,“你倒是挺了解他的。”
“别用这种语气!”苏茵微微怒道,“我跟他只是朋友,何况我有喜欢的人。”
“是吗?”沈云涛见她眼睛如孩童般真挚,又隐含着受伤的泪光。长时间的相处,他不是没察觉到这个女人对他的感情,就尴尬地转移了话题,“身为一个律师又兼熟悉他的朋友当然是不会相信,若换成其他人呢?谁看到照片上这个凶狠暴躁的人地冲着一个活死人扬起拳头,大抵都会想把这个人揪出来教训一顿吧,这世上道德观强烈的人可不少。这下子,赵言诚和他身边的人都别想平静了。”
苏茵听不出他是在讽刺还是在为赵言诚担忧,对她而言,沈云涛是个相处多久依然叫人捉摸不透的人。
“要是被冤枉的就更糟糕了,赵言诚想不开的时候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她说。
沈云涛站起身,匆匆收拾东西,“我要先去趟他家里,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他现在回家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
沈云涛沉吟了一会儿,问:“你确定?”
苏茵肯定地点头,“我去说不定能帮得上什么忙。”
II
这个比往常更寒冷的深秋夜晚,人们工作一整天后坐在电视机前,守候着一个常挖掘出种种典型社会问题的本土新闻强档节目开播。
那天上午的照片在屏幕里滚动播放着,赵言诚的眼睛被打上了马塞克,主播那动听的声音不带任何感□彩地叙述着整件事的经过,末了,他又同请来的法律专家探讨这件关系到工人群体利益的具有争议性的案件。
赵言诚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仍然为主播没弄清楚事实真相就胡乱评断而愤怒不已。与此同时,他的手机也不断响起,他的朋友总打电话来询问——“里面的赵姓负责人是不是你?”
他烦不胜烦地关闭了手机电源,隐隐地预感到伺机已久的危险正向他的生活步步逼近。他转了下头,几天以来未跟他说过话的妻子把那张惊骇的脸转向他,握着水杯的手微微哆嗦着。
虽然已冷战了几天,赵言诚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有必要安抚一下她,便起身正要坐到她的旁边。凌筱旁边的电话却响起来了,她浑身一颤,顺手摸起听筒,只“喂”了一声,便缓缓转头向赵言诚,把听筒递向他。
“爸打来的。”她说。
赵言诚接起电话,沉默地听了会儿,开口道:“事情的经过我明天向您解释,这是个圈套,我才是受害者。”
岳父大概想立即弄清楚来龙去脉,问了许多的问题,赵言诚一一敷衍完后说:“一时说不清楚,明天下班后我过去,行吗?”
挂了电话,他挪到凌筱身边。
“别担心。”他说,“我会处理好的。”
“发生什么事了?”凌筱想起那晚的争吵,想起他近来倦怠的神情,用哀求的语气对他说,“不要瞒着我,求你!”
赵言诚思索了会儿,拉着她进了书房,打开电脑,进入一个网页把几天前的新闻翻出来。那则新闻本来已是石沉大海的,今天却又挂到了首页上,一想便知,是电视新闻的强势“宣传”原因。
他把那天的事对凌筱说了一遍。
“就是这么回事。”他站在她身后说,“中秋节那天我没回家吃饭,就是因为这个受伤的工人,他不是真的神经病,他是装的。”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要钱。”赵言诚的眼睛流露出深切的痛恨和鄙夷,“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连我也不敢相信,一个人装病居然可以骗过所有人,包括医生。”
“你会怎么样?”凌筱只关心这个。
“现在还不知道,公司已经有了应对措施,却不知道有没有用。”赵言诚说,“如果形势很糟糕,可能会影响到你跟爸妈的生活,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凌筱茫然地点着头,不自觉地往他身后靠了靠,赵言诚的手放到她胸前扣紧。
窗外开始风雨飘摇,未知的恐惧萦绕在他们的心头,除了相互紧偎,似乎再没有更好的办法。
沈云涛摁响门铃几秒钟后,门大喇喇地在他们面前敞开了。
赵言诚顶着一头湿发,肩上搭着一条浅灰色的毛巾站在背光里,困惑地看着阴影里的沈云涛,随后他的视线瞥到苏茵,不禁慌乱地扯下了毛巾捏到手里,又回头不安地朝客厅里瞅了一眼。
这一连串下意识的心虚动作都没逃过沈云涛那双锐利的眼睛,但他选择了视而不见,并放下一路上悬着的心,“幸好你在家。”
二十多年的兄弟,培养出来的良好默契使赵言诚立刻明白到他们来的目的。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你应该知道了?!”
“她知道吗?”沈云涛压低声音问。
“已经知道了。”赵言诚说。
“我得跟你聊聊,出去找个地方?”沈云涛征询道。
赵言诚正要说好,凌筱突然从他身后探出个头,见到沈云涛,她笑了笑说:“是你啊?为什么不进来?站门口鬼鬼祟祟地商量什么呢?”她又瞥到沈云涛旁边的苏茵,怔了怔,露出疑问的神色。